驴皮与阿胶

我走进面馆，抬头看着墙壁上方贴着的价目表，以及价目表下方的挂钟。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十分，我对前台的中年妇女说：“一碗肉丝面这里吃，一份猪肝面打包。”中年妇女说：“猪肝面卖完了。”我掏出手机，拨了女朋友的号码，继续抬头看着价目表。挂钟的秒针不断移动，电话始终没人接。我将手机放回口袋，说：“换成腰花面。”

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桌子上的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其中一支筷子上粘了一截干掉的面条，看起来有点恶心。我将那截面条用指甲抠掉，这时，我的肉丝面端了上来。我开始一边吃面条，一边不时看着窗外。

面馆的角落几个建筑工人正围着一张大圆桌吃饭，他们吃面条发出很响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呲牙咧嘴地喝着二锅头，还用地道的山东话互相打趣，说笑。一个长着瓦刀脸的工人说：“俺跟你们说，这个阿胶之所以涨价，就是因为做阿胶的驴皮涨价了。现在村里的人谁还愿意养驴，都出来打工了，物以稀为贵嘛，驴皮贵了，跟着这个阿胶自然就涨价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不过一个秃顶的工人却反驳道：“你说的不对，你听俺说。这个阿胶之所以涨价，那是被炒作上去的。什么叫炒作你们不懂吧，这都是有钱人搞的鬼，炒股票、炒房子、炒古董，阿胶也可以炒作。这个阿胶的价格涨了，跟着养驴的人他就眼红了，他就把驴皮的价格提上去了。所以你说的不对，是阿胶先涨价，跟着驴皮才涨得价，不是驴皮先涨价，跟着阿胶才涨价。”众人又纷纷表示有道理，可瓦刀脸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对不对，是驴皮先涨价，跟着阿胶才涨价。”秃顶工人继续反驳他：“错了错了，是阿胶先涨价，跟着驴皮才涨价。”“是你不对。”“你才不对。”……于是两人便说着车轱辘话，争执起来。

我一边吃面，一边看着那些建筑工人说笑，觉得挺有意思。服务员把打包好的腰花面放在桌子上，我向她点头微笑。我吃完自己的肉丝面，然后拎起塑料袋里的腰花面，离开面馆回家。

我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我心想小雪睡得也太沉了。于是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我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小雪趴在床上睡觉，我大声说：“快醒醒吧，吃饭了！”接着转头步入客厅，将腰花面放在餐桌上，一边拆开打包盒，一边说：“你想吃的猪肝面卖完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给你买了腰花面，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无人回应，等了一会，我有点不耐烦，说：“你倒是说话啊，还没睡醒哪？”于是我再次进入卧室，一边用力推着小雪，一边说：“快醒醒，面都凉了！”这时我发现小雪脑袋附近的床单有一滩血迹，我吓出一身冷汗，接着我将小雪翻过身来，发现小雪死了。小雪的头部被子弹打穿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我，额头上糊着血，嘴唇有点发紫，我吓得放开小雪，退后两步，捂着自己的嘴巴，颓然地跪在地板上。我还没回过神来，突然，有什么东西顶着我的后脑勺。渐渐地，我开始意识到那是枪管，一把枪正对准了我的后脑勺。空气凝固了，豆大的汗爬过我的额头，周围一片死寂，我甚至能听到手指头在缓缓地压向扳机。

我突然从床上起身，满头大汗地大口喘气，原来是一场梦。我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十二点整。接着我看了看身旁的小雪，她正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女性杂志。我说：“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真晦气！”小雪没理我，我起身穿衣服，接着说：“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小雪没好气地打断我：“别说了，我看书呢！你快去给我买饭吃！”我穿好衣服，说：“好好好，不说了。想吃什么？”小雪说：“猪肝面。”我转身离开，想起刚才的梦，小声嘀咕：“猪肝面恐怕卖完了。”

走进面馆，我抬头看着墙壁上的价目表，价目表下面的挂钟显示时间为十二点十分。我对前台的中年妇女说：“一碗肉丝面这里吃，一份猪肝面打包。”中年妇女说：“猪肝面卖完了。”我心想，怎么跟梦里一模一样。我掏出手机，拨了小雪的号码，果然，电话没人接。难道小雪又睡着了？我心里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为了不和刚才的梦一样，我没点腰花面，换成了三鲜面。付好钱，我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巧合而已。我笑笑，坐在靠窗的位置。

这时，几个建筑工人鱼贯而入，围坐在面馆角落的大圆桌。我看看他们，觉得跟梦里的工人有几分相似。我的肉丝面端上来了，我拿起筷子，发现其中的一支筷子上粘了一截干掉的面条。我害怕地将那支筷子猛地丢掉一旁，同时不断安慰自己，这都是巧合，巧合罢了。我又挑了一支干净筷子，开始吃我的肉丝面。这时，建筑工人们的话传入我的耳中。“俺跟你们说，这个阿胶之所以涨价，就是因为做阿胶的驴皮涨价了。现在村里的人谁还愿意养驴，都出来打工了，物以稀为贵嘛……”我停下吃面的筷子，汗珠爬满了我的额头，我惊慌失措地看着那些工人，然后迅速起身。我撞到了给我送三鲜面的服务员，三鲜面打翻在地，可我不管不顾，推开店门，狂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