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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米深处

2015-5-29 16:17| 发布者: 无字仓颉| 查看: 974| 评论: 0

摘要: 八百米深处 编剧:敬迎涛 “轰隆”一声,小煤矿底层深处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地面坍下去一大片——瓦斯爆炸了! 地面上各路人马忙做一团,800米深处的故事还在继续。三个挖煤工人被塌下来的岩石挤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里 ...

八百米深处

 编剧:敬迎涛

 

“轰隆”一声,小煤矿底层深处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地面坍下去一大片——瓦斯爆炸了!

 

地面上各路人马忙做一团,800深处的故事还在继续。三个挖煤工人被塌下来的岩石挤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里,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静得让人发瘆。按照最快的挖掘速度,挖到这里大概也要七八天。三个人心里沉得像这黑魆魆的井底,看来,这辈子要交代在这儿了。

 

一天一夜过去了,最初的慌乱平静下来,三个人不再徒劳地刨寻,各自静坐一隅。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尽可能地保存体力,等待救援队的到来。尽管希望是那么渺茫,可是求生的本能逼迫他们清醒。这样的紧要关头,一点糊涂念头就可能导致送命。

 

静,让人心悸的静,正像死神的魔爪一样伸过来。一静就容易犯困,一困就可能一睡不醒,饥饿和疲惫就悄悄地将他们交给死神接管了。不能睡着!

 

一个人打破了沉默:“伙计们,咱们不能就这样等死,说说各自的心里话吧,或许有一个能活出去,就当成别人的遗言捎上去吧。”他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两个“吭吭哧哧”的响应。提议的人先说开了——

 

我叫赵振强,是河南商丘人。15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去找同村的一个人讨要合伙干活时的工钱,结果没说上两句就口角起来,当时喝了点酒,一冲动就顺手抄起菜刀朝他头上砍了一刀,他满脸是血地倒下就没气了。酒醒后,我吓坏了,连夜出逃,没命地跑啊跑,见到车就拦,一直跑到边远地区一个煤矿,充作挖煤工隐蔽下来。我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待,干一阵儿就换一个地方。原以为待在这里很安全,谁知道哪个煤矿都频繁发生矿难,每次都被我侥幸躲过。没想到换到这里才十天,就发生了爆炸事故。命该如此啊!你看,终究是没躲过一劫,看来这是天意……

 

赵振强说完,低声抽泣起来。在安静漆黑的夜(也可能是昼)里,哪怕是低低的抽泣声也显得很大。

 

第二个人开始讲了——

 

不瞒你们说,我也是一个在逃犯。15年前,我与人发生口角,后来动起手来,那人在我头上砍了一刀,当时连疼带吓我昏了过去。醒来后,我已躺在医院里,头上裹着纱布。其实伤得并不重,只是表皮受伤流了不少血。砍我的人不知去向,他的家人找我要人,说我把他害了,尸体藏了起来。我坚决不承认,他们就报了警。没有证据,公安局开始也拿我没办法,问了两天没问出结果就把我放了。谁料半年后,在村口一个枯井里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面目遭到破坏无法辨认。有人就从身材上判断死者就是砍我的人。我也被公安局重新逮捕,连夜审问我。我一看事情不妙,有嘴说不清,这样下去弄不好要被判死刑。后来我趁上厕所的机会,翻墙逃走了。一路往北逃,一直逃到了一个深山小煤矿。我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待,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前两天刚来到了这里,谁知道赶上了这事,唉,也是命……

 

第二个人一讲完,赵振强就摸黑过来,一把扯住他的手:“你……你是赵福海?”

 

被叫做赵福海的人说:“刚才你讲你的事时我就认出你了,没错,我就是赵福海。”赵振强的手抖了抖:“这么说,你就没死?”

 

“嗯,受了点轻伤,你看这里,”赵福海引着赵振强的手,往自己头上摸,“摸着了没,留了一块疤。”

 

赵振强仰天大叫:“天啊,怎么会这样啊!敢情这么多年,我白跑了!”赵福海的声音响起:“你白跑?难道我就该跑?平白被你砍了一刀不说,还背了个杀人在逃犯的罪名。你好歹只是自己觉得自己是杀人犯,我呢,早名声在外了。”

 

赵福海这么一说,赵振强沉默了。多年来东奔西躲,惶惶不可终日,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到头来却被告知,这一切,不过是命运之神同他们开了个玩笑!怎不让人感慨万千啊?如今,诡谲的命运又让这一对冤家聚在了一起,一起等着死神的召唤。不知是上天有意作弄他们,还是不想让他们带着遗憾离开,明明白白地到那边去?

 

两个人唏嘘了一阵,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何不让他也倒到自己的心思,轻松地上路呢?

 

在两人的提议下,第三个人也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叫刘忠义,15年前,我和一个同乡来到北方做生意。同乡的家境很厚,身上带了不少钱。这天我们经过一个村子,肚子饿了,在村口一家小饭店吃饭。同乡喝了不少酒,醉得不省人事。没办法,我还得背起他赶路,他身上装钱的口袋硌得我肩膀生疼。正是中午歇晌时分,路上没有一个人。经过一口枯井时,望着黑黑的井口,我一下子起了歹心,一个念头闪了出来。看看四周没人,我背着他走到井口,放下来,悄悄从他身上取下钱袋子,然后一下子将他头朝下掀到了井里。就听“咕咚”一声,他叫都没叫一声就没气了。我怕回头有人会认出来,又捡起路边两块大石头投了进去。干完这落井下石的事,我酒也醒了三分,立刻后悔起来,但是晚了,这一摔两砸,不死也得瘫半截。干脆,跑吧!拿着这些钱,我一路往北跑,最后来到这一带山区……

 

听完刘忠义讲的故事,赵振强和赵福海都惊呆了。两人忙不迭地问:“你们经过的那个村子,叫什么村?在什么地方?”

 

刘忠义说:“叫赵集,属河南商丘地区。”

 

“天哪!”两人禁不住叫出声来。这个地方,正是他们的村子,那个离开了整整15年的地方。多少年来,这个地名只在梦里头出现过,嘴上都不曾说过一次。

 

刘忠义说:“赵福海刚才讲时,我就感觉是我干那事的地方。这些年来,我心里一天都没安生过,一闭眼就是同乡满脸是血的面孔。上天有眼啊,最终免不了一死。”说到这儿,刘忠义语气一停顿了,带有几分愧疚地说,“是我把你们俩害了,最后却要你们俩陪我死!”

 

黑暗中传来赵振强的声音:“我要是还有力气,非得用你的方法,拿石头砸死你不可!你算什么狗屁忠义?害了老乡,又害了我们!如果不是你,我们能来到这个鬼地方吗?你记住,有三条人命在你手上!”

 

刘忠义听了一声不响。说实话,就他干的那事,其他俩人活活打死他都应该。可眼下,谁还愿意费那力气?赵福海带着哭腔说:“让阎王爷收走他吧,只可惜,黄泉路上多了两个屈死鬼。放心,等到了阎王爷那儿,会一并给他算的!”

 

又是几十个钟头过去了,外面仍没有一丁点动静,外界似乎把他们遗忘了。饥渴夹带着寒冷袭来,死亡的气息也越来越浓。三个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死一样的寂静中,忽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说话的人是刘忠义。说着话,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在黢黑的夜里,仿佛划出了一道白色弧线,把三个人的眼睛照亮了。

 

“这是我出事那天中午省下的午饭,”刘忠义断断续续地说,“我快不行了,这馒头给你们,算我对你们的补偿吧……”赵振强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过来摸索着,一把将馒头扯过去。他没有把馒头填进自己嘴里,而是递给了赵福海:“福哥,要不是我惹事砍你一刀跑了,也不会连累你到今天。在世人眼里,我早就死了。这个馍给你吃,算我对你的补偿。”

 

赵福海没有接馒头。良久,他颤着声音说:“兄弟,当初也怪我不好,要是好好地把那1800块钱还你,今天啥事都不会有。这个馍,就算是还你那1800块钱吧。”

 

一个馒头在两个人之间让来让去,没有人肯吃下去。

 

刘忠义听见他们推辞,插嘴说:“要不你俩一人一半。”

 

听见刘忠义开腔,赵振强就气不过来:“你住口!没你说话的份儿!一个龟孙馍,一人吃还不顶事,分了更是屁事不顶!”

 

刘忠义知趣地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赵振强突然哭了,说:“咱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咱们受的罪、受的冤,也都带进坟墓里了!”

 

赵振强这么一说,赵福海那边也传来一声哀嚎:“我不活了!”在这个当口,谁都知道,这句平时咒自己的话不起作用了。

 

刘忠义突然哭丧着说:“你们干脆把我砸死算了”

 

一时间,黑漆漆的井底下,回荡着三个男人的哭声。“不能哭……不能哭!”赵振强突然警觉到,“这么哭下去,咱们仨全得玩完!给,你给我把这个馍吃了……”

 

七天后,救援隧道终于打通了,三个人被蒙上眼睛升井。

 

医院里,只有一个人醒了过来。这个人是——刘忠义。恢复知觉后,刘忠义写了一份自首信。信的前半段详细交代了15年前那桩投井杀人案,后半段是赵振强、赵福海在井下讲的内容。后面附着一个详细的家庭地址:河南省商丘市XXXX乡赵集村。信的末尾是一行字:请政府枪毙我!越早越好!

 

关于这句话的详细解释,是后来刘忠义接受审讯的时候又提到的。他是这样说——

 

“两位赵兄弟把馒头让给我时交待说,你出去后,一定向政府澄清事实,证明我们的清白,给我们平反!”

 

最后,刘忠义一字一顿地说:“政府越早将我正法,二位兄弟的冤屈越早昭雪。我请求政府,早日枪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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