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

　　农民

　　

　　编剧：荷浅浅

　　

　　1、   外 山坳里的玉米地 中午

　　

　　初夏的正午，烈日当头，大地如巨大的火炉，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山坳里全都是玉米地，玉米刚拔了高，黑绿黑绿的，在烈日下闪着光。生命的清香弥漫整个田野。此刻，除了没完没了的知了叫个不停，几乎看不见人影。王玉财蹲在地头，把脸一抹，眼前突然有点黑。他闭了会儿眼睛，往手心儿啐了口唾沫，继续挥起锄头干起来。他麻利地把杂草划拉到一处，很快锄完了一垅。黝黑的脸上全是汗，一滴滴滴到地里。他没直腰，抹了一把脸，继续锄下一垅。

　　

　　2、   内 王玉财家 晚上

　　

　　屋内开着三四十瓦的电灯，有些昏暗。对着门的桌子上放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他那年轻时的妻子。破旧的沙发前放着一个饭桌，王玉财卷着裤腿，光着膀子就着一晚干咸菜吃馒头。他一边吃一边对着照片说话。

　　

　　王玉财：我连凑带借好歹给弄了10万了。人家那头儿呢，又说房价涨了，老二让再给凑2万，还非得今秋就得交上。我这盘算了一下，还怪紧的。

　　

　　他拾起脚下的烧水壶灌了几口水，又大口吃起来。干硬的馒头噎得他直打嗝。他不时地挥手赶苍蝇，时而两只胳膊肘放在大腿上，低着头盯着地面发愣。

　　

　　王玉财：横竖不能再借了。这几亩地呢，咱们是不能放下，指着它呢。去镇上打的那点零工一天不到一百块钱，这两三个月凑2万我觉得还……嗯。

　　

　　屋内闷热如蒸笼。王玉财关掉电灯，捡了凳子坐在门口，望着漆黑的院子，深蓝的天空，指头伸开又蜷起，蜷起又伸开。

　　

　　3、   外 建筑工地 上午

　　

　　离村子15里地的镇上，要盖幢小办公楼。他在那里做小工。天不亮就过来，中午休息时骑车回去照顾庄稼。同村的王吉海在工地上常常帮他一把。

　　

　　王吉海：玉财，照说咱们这个岁数，57了吧？咱俩同岁，也不能就说不中用了。可是，你可得悠着点儿啊。心里得有个数。你这样拼，不行。

　　

　　王玉财：嗨！心里有盼头，身上就有劲儿。我现在就想让我二儿子顺顺利利结婚。我闺女还小，现在先不着急她。

　　

　　王吉海：那你大儿媳妇就这么走了？没回来过？

　　

　　王玉财：回来做啥？跟着受苦？我大儿子命苦，遭了罪走了。我不想再让我的孙子跟着我受苦。他娘带着他，再去找个好人家，只要他过得好，我就高兴。

　　

　　王吉海：订了？老二？

　　

　　王玉财：没。这不非要把房买了才订呢。说是今秋里必须得交上首付。老二打了几年工，没攒下几个钱，我不给他弄谁给他弄？

　　

　　王玉财就地吐了一口唾沫，又开始干起来，歇了几分钟，再来推装满砖的小车，手臂居然有点发软了。王玉财皱了皱眉，一咬牙，小车飞似的跑起来。

　　

　　4、   外 村前小路 晚上

　　

　　王玉财骑着自行车从工地回来。夏天天黑得晚，快八点了才刚擦黑。王玉财下车往胡同里走的时候，碰见了他嫂子。

　　

　　嫂子：哎，他二叔，刚回来？老二打电话打到你哥手机上了。说他找朋友借了点钱，你再给他弄1万就行了。

　　

　　王玉财：啥？噢！行，知道了。

　　

　　5、   内 王玉财家 晚上

　　

　　王玉财进屋就一屁股坐在破沙发上，定定地看着门口。屋里除了热气，什么动静都没有。跟他吃苦受累几十年的妻子去世有一年多了，他高大英俊、刚刚为人父的大儿子去世有5个月了。二儿子在外打工，小女儿住校。这个家，静得让人发慌。他能说话的，就是黑白照片里的妻子。

　　

　　王玉财：老二又说只要1万就行了。我不知道他咋弄得钱。我不问他了，大了，他自己看着办。嘿嘿，当年计划生育罚了咱那么多钱，现在想想也值了。你走了，大的走了，好歹还有老二和闺女。有他们啊，我就有劲头儿。

　　

　　王玉财伸手拿过桌子上的照片，黑暗中看不清照片上的脸，但是却那么熟悉。他轻轻摩挲着照片，仿佛妻子就站在面前。

　　

　　王玉财：一年多啦，你在那边咋样？见到咱爹咱娘没？唉！你走得太急了。你不知道咱们孙子多俊！跟老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白又胖，还喜相。嘿嘿……（深深地叹了口气）就是咱老大命苦。你怪我吧！我没照顾好他，没留住他。

　　

　　6、   外 山坳里的玉米地  中午

　　

　　刚从另外一块大豆地里过来，王玉财看着硕大的玉米棒子，裂开嘴笑了。再过几天，大豆玉米都可以收了。

　　

　　王玉财（OS）：钱攒的差不多了。再卖点儿玉米大豆，添添凑凑都可以拿财礼钱了。嘿嘿……

　　

　　7、   外 建筑工地 下午

　　

　　小楼也盖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弄收尾的活儿。王玉财正在收拾一些废砖木条等边角料，就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他嫂子。他快速跑过去。

　　

　　嫂子：老二打电话来，说这个月28让你跟你哥去趟他那边。房子已经买了，就是写的女方的名儿，让……

　　

　　王玉财：嗨！这孩子。写谁的名不一样呐！俩人还分谁呢。

　　

　　嫂子：说的是呢。老二让你们过去订一订，准备冬天结婚呐。

　　

　　王玉财（抹了一把脸）：嘿嘿，这小子。到今天也没带回来瞅瞅，这就结婚了哈。好！知道了！这到28还有好几天，还有时间拾掇拾掇。

　　

　　8、   外 村头 下午

　　

　　秋日的下午，还有点燥热，西山的太阳还有一小条儿挂在那里。村子里已经炊烟袅袅了。王玉财从河边上来，满头满脸都湿湿的，一直咧着嘴巴笑着。正碰上从工地回来的王吉海。王吉海下车，打住车子，胳膊肘放在车座上。

　　

　　王玉财：回来啦？

　　

　　王吉海：你这精神头不错呀！挺满意？

　　

　　王玉财：嗨！不挑。人家看上咱就中喽。

　　

　　王吉海：这下空了吧？

　　

　　王玉财：嘿嘿。空不了的。说准备冬天结婚呢。这秋忙完了，就能出去找个稳定的钱多的活儿。哎，你没听说现在用工荒呢！弄完地里，我得出去。你呢？

　　

　　王吉海：我就在镇上随便干点得喽！跑不动喽！回家喽！

　　

　　王玉财望着王吉海骑车远去的背影，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家里走去。

　　

　　9、   外 山坳田地 下午

　　

　　该种麦子了。王玉财弓着身子往地里撒化肥，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透透的，黏在身上。

　　

　　嫂子（远远地）：他二叔……他二叔……他二叔……

　　

　　王玉财转过身去，看到他嫂子往他这边跑来。王玉财放下化肥袋子迎了过去。

　　

　　嫂子：先别干了。拿着家伙什回家吧！

　　

　　王玉财：出什么事儿了？在这说吧！

　　

　　嫂子：老二那边散了。

　　

　　王玉财（吃惊）：啥？散了？为啥？

　　

　　嫂子：老二电话里也没多说。就只说散了，房子拿不回来了，财礼打了水漂了。

　　

　　王玉财：吵架了？闹别扭不正常嘛！俩人闹闹别扭哪就散了捏！

　　

　　嫂子：老二说人家死活不愿意了。反正是黄了。

　　

　　王玉财：就黄了？

　　

　　嫂子：你回去给他回个电话去。劝慰劝慰他。

　　

　　王玉财（转过身）：嫂子你先回去吧。我撒完化肥就回去。

　　

　　10、          内 王玉财家 傍晚

　　

　　天擦黑了。屋子里空荡荡的。王玉财拿起照片，向着窗户的亮处看了又看，擦了又擦，贴在了胸口。

　　

　　王玉财：我得买个手机，你说呢？我得去学校看看妞妞。我得让老二回来趟，地里他得帮帮我。

　　

　　他走到沙发前，一手拿着照片，一手把饭桌上塑料袋里的馒头盖了盖。

　　

　　王玉财：你腌得咸菜快被我吃到底儿喽！净剩一缸盐水了！芬儿，咸菜吃完了呀！芬儿啊，你在那边还烙饼不？香！真是香！

　　

　　王玉财靠在沙发的一角，像一头长途跋涉后的骆驼。屋里屋外，静得让人发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