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2的剑

　　侠以武犯禁。

　　

　　自从朝廷加强了对江湖人士的管控，位于交通要道的老西门的酒馆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出于经济压力和生活所迫，他不得不靠往自家佳酿里掺工业酒精来减低成本。这日他正在干勾兑的好事之时，却听到前台的老客们正在对江湖的现状长吁短叹：华山派、武当派自恃武力高强、地位超然，选择公开对抗朝廷的管制，被朝廷安上“暴力抗法”的帽子，派锦衣卫抄了满门；少林派见风使舵，将自家宝刹辟作旅游景点，小日子尚算能过得下去；蜀中唐门，放下暗器，转型做了食品添加剂供应商，王牌产品苏丹红目前正行销九州，就连在东瀛也是鼎鼎大名的；至于那些峨眉派和移花宫的妹子们，前不久集体迁移到了个号称“海天人间”的地方，听说傍上了朝廷好些大官……

　　

　　正当客人们聊的起劲之时，忽然间酒馆大门被便衣锦衣卫给重重砸开。锦衣卫们宣称在座客人都是议论朝政诽谤朝廷，妨碍朝廷征倭大计的刁民，要全部扣回衙门行政拘留一段日子。客人们的身份纷纷暴露，原来他们都是名震一方的江湖大佬，无奈在朝廷淫威下，蜗居此处。在退无可退之下，终于鼓起江湖人士的血气之勇，与锦衣卫大打出手。这其中犹以之前在客人们交谈中闷声不响只顾喝酒的斗笠男子最为积极。斗笠男子武功奇高，飞花落叶、筷子瓷碗都能当做武器向锦衣卫打去，一时间，锦衣卫们哭爹喊娘，被打的十分狼狈。斗笠男子更是宣称，应联合江湖同道一起聚义，“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不是朝廷的江湖”，得到了在座人士的一致响应。然而，老西门在刚才酒馆大战中身不由己被卷入，为了保护充作酒馆女佣的孙女，不慎暴露了自家武学渊源。原来他是60年前，一代剑神西门吹雪的传人。

　　

　　没等酒馆中的武林大佬们上前表示敬意，已隐隐成为众人之首的斗笠男子又爆出一个惊天秘闻，与老西门的经历相仿，斗笠男子却是当年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后人。叶孤城当年自尽于西门吹雪之手后留下遗誓，叶氏子孙当于60年后与西门传人一决雌雄，再夺剑神之名。斗笠男子解释清楚先祖恩怨后，与老西门约战三日后月圆之夜的酒馆屋顶。老西门之前已目睹斗笠男子的武功，自认远远不及，但斗笠男子言语之中却以自家孙女相逼，无奈之下，只能答应这场比武。

　　

　　三日后。

　　

　　斗笠男子并未带着刚收服的江湖群豪一同前来，而是遵守诺言，两人在一轮圆月之下在屋顶对峙，如同先祖一般，单对单的厮杀。站在月光之下的老西门，脑海中忽然略过许多荒谬的想法。他忽然觉得后武侠时期的江湖是十分可笑的，因为仔细想来，那些所谓的江湖大佬们的武功也十分稀松平常，其中更是有不少沽名钓誉之辈。大家谈起被灭门的华山派和武当派，言辞中也不大带着尊敬，相反对那几个赚钱的门派却十分眼红，恨不能成为其中一份子；眼前的斗笠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煽动大家起事聚义，替天行道，却没有详细的做事纲领，而只是想要把大家聚集起来罢了。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与老西门没什么关系了。老西门看了看手里的剑。不会有人知道，自从30年前他弃武从商之后，他再也没有拔出过这柄西门吹雪传下的神剑。剑鞘之中，怕是早已锈得厉害。

　　

　　斗笠男子动了。他上来便用家传随风舞柳般的步法，接近老西门。他在风中不规则摆动的身姿，告诉了老西门，他对这场决战很重视，是以一上来便狮子搏兔。正待老西门闭眼准备就戮之时，斗笠男子却自己软倒了下去。

　　

　　（小贴士：工业酒精中毒的潜伏期是8~36小时，30毫升可致死。重度中毒的症状是意识模糊、昏迷、休克）

　　

　　老西门最终还是想通了其中关节。对于这场假酒贩子的胜利，他毫无内疚之感。因为从跌倒的斗笠男子怀中掉出了锦衣卫的令牌和东厂大太监曹公公给斗笠男子的密令：斗笠男子将要挟这场决战胜利之威，以叶孤城后人的身份号令江湖，方便朝廷将不听话的刺头一网打尽。却没想到斗笠男子贪杯误事，反而丧了自己一条性命。这场胜利凸显了一个后武侠时期比武的特点，失败者失败的原因并非胜利者的武艺有多高强，而是失败者因为种种原因，比胜利者来得更烂。更何况，谁是忠，谁是奸，是是非非，黑与白的界限，老西门都已看不清了。他只是茫然的站着，看着月上中天，将茫茫大地染成同一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