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

鱼香味的刺激让干瘪的胃剧烈抽动了一下。“一会儿别吃太多了，酒倒是可以少喝一点。”苗晴没抬头，眼睛还盯着屏幕。

“酒味会被闻出来的。”辛馨在一旁挠了挠头发，露出讨好的笑容，“上次中午抽了根烟，下午刚回去就被李老师发现了。”

没等苗晴搭言，肖叶抢先一步开了口：“那是你笨！嚼两块口香糖不就没事了？有烟味就说是在外面吃饭熏的。关键是你说的时候要理直气壮，看着那女人的眼睛，她拿你根本没招。你说话没底气，头总往下低，不让人怀疑才怪呢！”

厨房的门开着，一方油腻腻的白门帘挂在上面，恰好遮住视线，从饭厅这边望去，只瞧得见两条腿前后不停奔忙。

“辛馨，你应该好好锻炼锻炼。一喝脸就红，然后就犯晕可不成。晚上跟秦老头唱歌，搞不好你又得醉。”肖叶一贯口快，最近的一段日子她时常代替苗晴教训辛馨，自从单独做了几票买卖，她愈发老道了。忽然肖叶噗嗤一声笑，接着说：“那姓秦的老家伙其实还挺盼着辛馨醉的。你没发现？他总故意灌辛馨。他肯定不敢灌我，要是敢灌我，我灌不死他。”辛馨开口反驳起来：“秦老头都怕了你了！要不是我，他今天晚上还会找咱们仨去KTV吗？”冷不防说得肖叶一时语塞。

那秦老头很中意辛馨，每次唱歌都始终捏着辛馨的手，怕她跑了似的。辛馨醉酒后脑袋支撑不住，通常就直抵在秦老头的胸口，那男人的身子紧紧贴着，整个脸红得发紫，经包房内的灯光一晃，亢奋的面相倒有几分吓人。一想到辛馨那身肥肉，苗晴就忍不住皱眉，到夏天，汗液尤其多，靠近她时，总能闻到一股酸酸的汗渍味。大概因为臃肿，活动也缓慢，脑子的反应经常慢半拍。不过，在秦老头眼里，以上种种似乎全部变作诱人的砝码辛馨原本只是作为“捆绑销售”的对象才随她俩一同出现的，哪知后来她俩竟反倒成了被“捆绑销售”的配件。被揽入怀中的虽然始终是辛馨，可说到底那老东西还是喜欢热闹，每次结束后总会特别嘱咐下次她们还要一起来。

苗晴摆摆手，制止住二人的斗嘴。“不说秦老头的事了，晚上自习课后一起过去就行了。”

辛馨朝厨房看了看，说：“你们不觉得厨房里那个很怪吗？反正是我遇到的最怪的人了。”她一面摸着校服上的校徽，一面神情认真地说：“我觉得很怪。咱们以前接触到的人，那些大叔、老头子，很多都是喜欢女孩身体。这个大叔只是让我们到家里来吃他做的饭。每次都挺丰盛，摆一桌子，一定有条大鱼，饮料是现榨果汁。我们来了，就等他把饭菜做好。他做完了，一齐端上来，我们就坐在这里吃。他不说话，只是看我们吃，自己不吃。对了，其实他也说话的，说‘慢点吃，喝口汤’，‘饮料还有’，‘要不要盛饭’，‘吃饱了没’之类的，说的也不多。他还会在窗口看我们走远，看到我们回头看时，还会挥手。”

经辛馨这么一说，肖叶好像才发觉个中蹊跷，嘀咕了一声：“这么说，还真是有点奇怪啊……”眼睛转了转，说：“每次他给我们的钱都是最多的，咱们晚上要陪秦老头两个小时，一人才一百块。他给你的那个信封总是很鼓……”说着把头转向苗晴。“真的，越想越奇怪。”肖叶的眼珠开始活动开了，“我一直觉得遇到的每个大叔都像这样该多轻松，每次来都感觉占个大便宜。他愿意让我们吃，我们就吃，还有钱赚，也没想太多……哎呀！”肖叶冷不丁叫了一声，吓了苗晴和辛馨一跳，“这大叔不会是让我们一点点放松警惕，然后趁我们不注意往菜里下药吧？”说着，肖叶瞪大的双眼，不安地瞅了瞅厨房，低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做饭给我们吃了。要么就是把我们都药迷糊了，然后强奸。要么……”她停了停，“要么就是想我们都肢解了，做成菜，然后再去骗其他女孩……”

“得了，得了！别瞎白话了。钱好赚，反倒心虚了？”苗晴转面看着肖叶，“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跟我去卖袜子的时候了？卖了二十块钱吧？是不是觉得占了好大便宜？是不是后来就不觉得了？”

“啊……那倒是……”肖叶捋了捋头发，方才僵硬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苗晴继续说：“这大叔有什么难理解的呢？他还算怪人吗？他就喜欢我们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吃他做的饭。我们能来他家，就是……价值。”

苗晴的话颇有说服力，三言两语便将肖叶和辛馨的疑虑消于无形。排油烟机的轰鸣停止了，屋内立刻恢复了安静，让肖叶从思绪中醒过来。三个人彼此看了看，默契地收了那些不符合要求的对话，眼睛齐刷刷望向厨房门框上挂着的那张白色门帘。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端坐好，挺起脊梁，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摆出认真的样子，像是迎接即将步入教室的老师。

天色略显阴沉，还不至于落雨。回头已望不到那栋红砖楼的窗户，苗晴如以往，从牛皮信封里抽出两百块钱，肖叶和辛馨快活地接了去，开始兴致勃勃地议论起觊觎已久的一款唇膏。午休的时间还很充裕，三个人正好趁机好好消化一下肚子里的食物。

“要是顿顿这么吃，我非变成辛馨不可。”肖叶拍了拍辛馨鼓出来的肚子。

苗晴笑了笑，双手插在衣服兜里，没说话，她的头发垂下去，挡住了脸。

走了几步，肖叶突然跑到苗晴面前，歪着头，卖弄可爱一般，眼珠不动地盯着苗晴的脸端详起来。苗晴被拦住，站定了，抬头看肖叶，嘟囔了一句：“看什么呢？”

“苗晴姐，我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呢。”肖叶睁大眼睛，故作严肃，“我一直觉得你像一个人，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像谁。”

苗晴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刚想把眼前的肖叶推走，不想肖叶忽地用双手按住她的双肩：“哎呀，我想起来了！苗晴姐，你长得特别像刚才给咱们做饭的那个大叔！眼睛特别像，鼻子也像，而且眼眉那儿也有颗痦子！”辛馨凑过来，探过脑袋瞧了瞧，马上附和道：“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呢……”肖叶受到了肯定，兴奋起来，简直手舞足蹈，继续说：“耳垂儿也像呢，而且脸型……”

还没说完，肖叶的左脸猛然间被一股强力击中。

她毫无防备，站立不稳，仰面摔倒，后脑勺磕在硬梆梆的地面上，一阵晕眩。她觉到耳膜似乎鼓了出来，嘴里泛起腥味。她的脸好像又挨了几拳，其中一拳打在眼眶上。她把胳膊挡在面前，似乎无济于事。她的腹部挨了几脚，坚硬的皮鞋戳中了她的胃，让胃中未及消化的食物涌向喉咙。肖叶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弥留之际，她听见耳边响起辛馨的哭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