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钱

    清明前夜，淋沥的雨点浸湿了晕暗的灯光。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穿过几个或明或暗的饭店夜场，一会儿被拉的很长，一会儿被挤得很短，一并消失在这个城市最暗的调子里。

豁朗的日光打在墙的一角。小郎踢开被子，偏过头，父亲像往日一样，已经离开了。吃过饭，叠好被子。小郎便爬在窗台上早自习，其实他整天都是自习，床头叠放着各个年纪的课本便是他的老师，百态的社会便是他的学校。

小郎跳下床，站在一面墙前，取下日历又跳回充满阳光的窗口。撕下昨天的一页，翻开折住的一页，上面用铅笔画着三个人形，一左一右，中间的是自己；右边的留着长长的辫子，开着大大的嘴巴，被框在一个黑色里。小郎看着看着，模糊的视线打湿在模糊的画上。

放下日历，小郎掀起床铺的一角，失望的表情明显在脸上，又奔下床，翻腾着衣柜、抽屉、父亲的衣物。“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呢？”小郎环顾着这个家，凝视停留在那页日历上。

小郎拖上鞋，向外面跑去，留在窗台上的日历纷乱地翻阅着。

昨天的雨夜，或许是没有宣泄够感情，还留下些浮云。小郎来到集市，驻足在一个小车旁，双眼注视着车上的东西，不敢看摊主的眼睛。小郎向上看看太阳，已经快偏中了。慌乱的心跳憋红了双眼，小郎快步走到小车边，操起一卷便向外奔去，落下的一只鞋子也不顾了。

从工地上下来的父亲，左手拿着饭盒，右手握着两本从垃圾场要来的课本。看前面围着一群人，便也凑了过去。

“这么小就敢抢钱，到大了还不要人命——”

父亲在围观的人躲闪下走了进去。

“小郎。”父亲吃惊的样子，蹲下身子靠近地上的小郎。

“这是你的儿子，啊——这么小就让出来抢东西，你是怎么做家长的。”那个卖东西的摊主厉声呵斥着。

“对不起，这位大哥。孩子他偷你什么东西了。”父亲又抬头看着摊主。那个摊主指了下。父亲放下手里的饭盒，重重地敲了小郎一下，“你怎么敢偷人家的东西呢，你跟谁学的呀！”

小郎看着父亲又向那位摊主：“爸爸，我想在清明节给妈妈烧点钱。家里一毛钱都寻不到。”手里依然紧紧握着那叠纸钱。

原来鸦雀喳喳的人群低了下去。那个买纸钱的大哥也变声道：“这孩子，你说叔叔不会不给你点的，这又不是什么真钱，是不是。”

父亲起身从衣兜里摸索出几个钱，找出一张五块的，推托给摊主：“大哥，给您找麻烦了。大哥您说的对，孩子不能让他从小就偷东西。”

小郎和父亲捡起地上的东西，离开了集市，向远处走去。

“爸爸你说给那位叔叔找麻烦了，是不是没人卖他的东西了。父亲看看小郎，说道，应该不会吧。”

小郎和父亲向这个城市的边缘走去，向着两年前他们一家人进城的那条路走去。下了公路，向上的一段路程沿途的植色都泛春了。走到一座孤坟前，坟上稀落的荒草已探出了青嫩的绿。

“爸爸，你听人说上坟不能超过十二点，你说妈妈会怪我们吗？”

“你妈妈又不是妖怪，怎么会怪我们呢。”父亲摸摸小郎的头，“头还疼嘛！”

小郎拿出那叠纸钱：“妈妈，我和爸爸来看你了——妈妈， 我长大一定做一名医生，让你离开时没有那么疼。”

这个清明节，小郎的泪水打湿在母亲轮回的路，仅让这份爱来生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