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

                         阿福

                           ㈠

   夜幕如墨，月光如霜，明明已是阳春三月，晚风却依旧冷得刺骨。

   村头，一座平房前，一道嘶哑苍厚的叫喊声惊破了这夜的寂静。

  “张校长，张校长。”

   “吱呀”一声门被人拉开，一个披着大衣的中年男子探了出来，眉头紧蹙，满脸不耐。

  “江叔，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不行，不是我不帮你。”男子摆了摆手说。

  “张校长，我凑了一点钱来，你看够不够？”

   一只粗糙的手掌摊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躺在上面，男子快速地瞥了一眼后，语带僵硬地说：“江叔，你也知道阿福的情况，让她来上学吓着别的孩子怎么办？”

  “不会的，阿福是好孩子，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江叔，你回去吧，阿福天生晦气，本就不该活着，还妄想上学。”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月夜下，一抹佝偻的身影渐行渐远，凉风带来一声叹息，将这夜晚变得更加透凉。

                          ㈡

   云雾迷蒙，不过少顷，天边便泠泠下起小雨来。

  “江阿福，背长角，大妖怪，快去死。”

石桥上，一群孩子围在一起嬉笑着一边嚷着，一边用石头去丢中间的一个瘦小的女孩。

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中央，手指紧紧地抓着胸前的带子，神色漠然。

突然，背上的斗笠被人大力扯下，一阵惊呼响起，夹杂着小孩的哭泣声以及大人们的咒骂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石桥上，雨中孤立而站的女孩，背上赫然耸立着一个三角形的角，诡异而惊悚。

终是忍受不了别人厌恶恐惧的目光，女孩伸手去夺斗笠，孩子却跑着将斗笠扔来扔去，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

下雨的青石板总是异常光滑，伴随着一道“噗通”声，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徒留下桥下哗哗的水声，恍若幽梦。

“江阿福，杀人啦，妖怪吃人啦！”

一声尖叫打破梦境，这里恢复了尘世的喧闹与嘈杂。

阿福依旧孤零地站在石桥上，俯视着匆匆奔下河边的人们，忽然莞尔一笑。

她想，阿福要真的是妖怪，那该多好。

                        ㈢

一道响雷惊醒了熟睡中的阿福，破旧的草房在这暴雨中摇摇欲坠。她和阿爷本来住在小竹楼里，却被那个掉入河里淹死的孩子的阿妈带人赶了出来。

人们撕扯着她说要以命抵命，阿爷说，他来抵。

后来，后来阿爷就带着她到了这深山里，再也没有人咒骂她。

“阿福。”阿爷终于不再咳嗽。

“阿爷，阿福在。”

“阿福，你过来。”

黑暗中，阿爷将一沓钱塞在阿福的手中，掌心粘稠，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

“阿福，拿着这钱，到诊所找医生，让他把你背上的角给割了，阿福，就可以躺着睡觉看星星了。”

“阿爷，阿爷，……。”

     ……

“滚，哪来的叫花子。”

村里诊所门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用脚踢一个蜷缩在门口的女孩。

“阿爷说把钱给你，你就会帮阿福把背上的角给割掉，阿福把钱给你了，你为什么要赶阿福走？”

“谁收你钱了，快滚，妖怪。”

诊所的门关住，医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围观的人依旧不肯散去。

“这就是那个江阿福，那个怪物。”

“是啊，自从咱们村子里有了她就事事不顺，你看今年不就干了好几十天都不下雨。”

“我看我家女儿考了好几年学都考不上，说不定就是她咒的。”

“是啊，我家猪下不了崽儿肯定也是她咒的。”

“怪物，离我们远点。”

  ……

从那以后，江阿福再也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有人说她死了，但也有人说他曾在深山里看见过那个背着斗笠的阿福，正站在山崖边，迎着风向远处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