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恨我

  “这么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想你了，不就来了。”

    “你，恨不恨我？”

    你总说这个世界很小，坚定的程度和我说这个世界很大是一样的。我们总是为了这个争吵，激烈的程度和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是一样的。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对于你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激情可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和很多观音佛祖耶稣丘比特拜拜，我们以为我们这么多年来对彼此的依赖已经深入骨髓，于是七年之痒就这么悄悄来临了。

    分手的时候，别问我，恨不恨你。

    因为就算我哭的死去活来，恨得你痛彻心扉，你也不会再回来，那流过的甜蜜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万芳刚刚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出去，陈宇就已经从被窝里挣扎着出来，对着镜子整理。和陈宇在一起两个星期就满七年了，即使忙碌的陈宇对自己的甜言蜜语越来越少，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聊天一起拍大头贴的次数越来越少，牵手拥抱接吻做爱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是抛开这些不谈，和陈宇一起的未来还是在万芳的规划里一步一步往下走着。至于抛开了这些，还剩下什么，万芳倒没有在意。

    大二以后，陈宇就和万芳住到了一起。当初陈宇扛着双方家长，甚至学校老师同学的各方压力，提出要和万芳同居。陈宇把自己的坚定态度一次又一次的，书面口头各种方式，向各方表态，万芳都躲在陈宇的背后，小鸟依人的等着。其实陈宇只和她说了简单的四个字，但就是这四个字，让万芳当年的付出得到了她觉得值得的回报。陈宇说，和我住吧。

    万芳把精心准备的早餐放到桌上的时候，听到陈宇关门的声音，还有那句飘渺的，我上班去了。自从陈宇在一家五百强的公司里当了个小头头，就豪气万丈的不允许万芳再去路边摆摊卖早餐了。当下我过的苦点累点没什么，只是我不允许我的女人在外面风吹日晒的，这样我太不算个男人了。陈宇把万芳的早餐车低价处理了，还给万芳买回来很多她喜欢的书籍和做十字绣的材料。万芳对于陈宇的决定从来没有过反对或拒绝，就好像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小的时候，爸妈的决定从来都是照单全收，因为她坚信爸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现在她相信这个人变成了陈宇。有时候也许会好心办坏事，就好像在路边扶起一个老太太，又会惹上这样那样的麻烦，但是只要出发点是好的，我就不会怪你。

    陈宇离开家以后，在报摊买了份报纸，又在包子铺要了两个素包子，就慢慢踱步走到了公园。两个月前，陈宇送给老板的绿帽子终于被发现了，讽刺的是，发现这顶绿帽子的居然是老板的老婆。老板娘一直怀疑老公有外遇，于是雇佣了私家侦探调查他。很快私家侦探就锁定了目标，顺藤摸瓜，老板的小蜜找到了，老板小蜜的情人也找到了。于是老板娘吵上了公司，当着所有人的面痛骂小三，老板却一声不吭的低着头。陈宇实在听不下去自己喜欢的女人被这般欺辱，骂道，你自己看不住自己的男人，你骂别人干嘛？老板一直很器重陈宇，所以暗暗摆手叫陈宇别搭茬。杀红了眼的老板娘调转枪头，耻笑着自己的老公，你干嘛？你把他当兄弟啊？你知不知道他是这个贱女人的姘夫啊？你们还真是好兄弟啊，两个人操一个逼啊！不如让他把我也玩了吧！嘭，陈宇被老板一拳打到地上，当天，陈宇和老板的小蜜一起被赶出了公司。两个人抱着东西站在公司门口，看着高耸华丽的大楼，曾经他们和这里面的人一样，光鲜亮丽，前途似锦，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过去。陈宇看了看身边的女人，淡淡说道，美婷，你有什么打算？

    看完正午的新闻以后，万芳把电视关了，热了点剩饭。吃完以后，坐在窗前绣着十字绣。闲不住的她在网上开了一家手工十字绣的网店，生意还算不错，只是成品太慢，所以也只能算是一个消遣罢了。自从当了家庭主妇，万芳的时间表里只有两个时间，一个是七点十五，要赶在陈宇起床上班之前准备好早餐，另一个就是四点，要在陈宇回家之前准备好晚饭。爱情总有一天会蜕化成生活，和你在一起那些轰轰烈烈的你侬我侬也总一天会变成今天吃什么，今晚谁洗碗的鸡毛蒜皮。不要给爱情太多的期待和期许，很多时候，如果可以和心爱的人淡淡的相依同步走下去，就已经是一辈子最大的幸运了。就当万芳听着窗外小鸟的叽喳时，门铃响了。除了买菜，万芳已经很少出门了。除了送水送煤气，也很少人来看万芳了。万芳没有读过大学，和高中的同学也很疏远，加上爸妈在偏远的乡镇里，家里孩子多还没有彻底解脱。她的世界里只有陈宇，像一个溺水的人手里最后的希望，她只祈祷陈宇不是稻草，而是救命绳那头，岸上的双手。万芳打开房门，眼前的男人，很久很久不见了，却还是那么潇洒。男人说，这么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万芳结巴着说道，你，你怎么来了？一边慌乱地整理着鬓发，不知所措。男人怜惜的看着她，微微笑着，想你了，不就来了。万芳连忙侧身，快，快进来吧，林焱。侧身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鞋柜上的玻璃罐撞倒在地上，玻璃罐里的沙子流了一地。

    高考以后，万芳就再没有见过林焱，对于林焱的动向也一无所知。高考以后的那个暑假发生的事情，万芳一辈子不愿再想起的事情里，没有林焱的影子。林焱高考落榜了，没过多久就搬走了原来的地方，更离开了这座城市。万芳偶尔还会走到那个儿时玩乐的沙池，还会想起自己拜托林焱的事情。时间就是这样，你难过的时候也许会觉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我真的过不去了，我真的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但是时间一点一点不慌不忙的稀释洗涤着，无论快乐和痛苦，终有一天也就消散变得很淡很模糊了。哎呀，碎碎平安。林焱看着一地的玻璃碴，打趣的说道。万芳慌乱着打扫着自己的尴尬，一边招呼着林焱坐下。好几年了吧，你过得怎么样？这次是回来了吗？林焱打量了陈宇和万芳的这个小家庭，很多很多年以前，也许有那么一次或者一段时间，林焱想过是自己和万芳待在这样的小家里面。是啊，回来了，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混不好瞎混呗。你呢？在家当贵太太啊，陈宇这小子混得不错吧？万芳笑了笑，附和着，也是，也是混不好瞎混。

    林焱离开后几个月，万芳收到了这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满满的沙子。是林焱寄来的，万芳觉得这傻小子，何必这么费周折寄一罐沙子，后来陈宇告诉她才知道，这玻璃罐里装着的是海沙。看来林焱去了靠海的地方，也许很远吧。不知道那里的海蓝不蓝，沙滩上有没有五彩的贝壳和滑稽的螃蟹，天空上会不会飞过海鸥，海天相接的地方会不会出现一艘渔船。万芳曾经也想过去看海，那是很曾经的曾经了。有的梦想，是需要说出来的。因为即使很荒唐，很难以完成，在很多年以后你忘记了，听你说的那个人，也许就会记得。万芳很担心林焱会发现自己把他送的玻璃罐打碎了，但是林焱根本没注意这件事。万芳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就好像和暗恋很久的人写了一封情书，偷偷放在他课桌的抽屉里。刚放下回头就后悔了，但是也要不回来了。不过再一次遇见，对方却好像还是一无所知的样子。那是失落，还是庆幸？

    你多待会，我去市场买点菜，今晚咱们仨好好聚聚吧！很久没见到外人的万芳，心里很激动。但是林焱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不见他了。我这趟来就是来看看你的，不然我也不会选这个时间来，就是为了躲开他的。万芳有点失望，他还因为那件事生陈宇的气吗？万芳心里琢磨着，不由得心里一暖。两个人又闲谈了一阵子，万芳才知道，当年林焱跟自己的亲戚去了海边跑船，篮球不再打了，但是身体依然很健壮，还晒得黝黑健康的皮肤，在外见多识广的，林焱的言谈举止都轻松可爱，幽默非凡。万芳看着，听着，笑着，回忆着，幻想着，林焱经历的世界在她看来是那么的神秘精彩而又遥不可及。时间在这快乐的气氛里扮演了最令人讨厌的角色，林焱赶在陈宇回来之前离开了，但是一口答应会在来的。林焱离开了很久，万芳还在回味着，并且为没有留下林焱的联系方式而懊恼不已。对于晚上没有做好饭，陈宇也没说什么，借口一句上班很累，草草洗漱就睡下了。万芳依偎在窗口，听着陈宇的鼾声，绣着十字绣。窗外，今夜无月。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林焱的消息。陈宇还是照常的作息时间，只是对万芳越来越冷淡。还有三天就是周年纪念日了，但是却是一个很不吉利的日子，七周年纪念日。昨晚，万芳试探着问了问陈宇，什么时候会结婚。以前陈宇总会搂着万芳，坚定的说，我一定会娶你的，只是我不想现在这个样子就得到你这么好的老婆。我不要租的房子，不要一个月薪五千而已的工资，不要没有私家车的时候，就得到你。我要给你最好的，也是给我们最好的未来。可是昨晚，陈宇只是淡淡的说，以后再说吧，我今天很累，先睡了。万芳知道他并不累，很多时候，万芳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会看到陈宇坐在电脑前面玩游戏。但是万芳习惯了，习惯了相信陈宇，听陈宇的话，更习惯了活在陈宇的身边，呼吸着陈宇的味道。今天中午，万芳还是做着日复一日淡而无味的事情，这时，林焱来了，还带来了一瓶酒。

    当初林焱离开的三天以后，陈宇和万芳提出了，固定的恋爱关系。其实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陈宇和万芳是暧昧的，是亲密的，但不是名正言顺的情侣。陈宇还是会和别人女生插科打诨，同时也不反对别的男生约万芳玩，虽然万芳从来都不会答应，也许这也是陈宇为什么不反对的原因。或许从一开始，这段感情就是不平等的。对于爱情，首先动情的一方，永远都处于下风。万芳从弱势起步，并且一路到黑。不要以为爱他多深，回报就有多深。也许最后他不会感激你，而只会笑话你蠢。

    七年前的今天我离开了这座城市，现在我回来了，就找你庆祝庆祝呗！林焱笑着说道，那笑容有了岁月的味道，却还是那么迷人。男人的美貌也许比女人更残酷无情，因为岁月对它的打磨不多，世间最无情的也败下阵来。万芳没有推脱，爽快的找来了两个杯子，互斟互饮起来。万芳几乎把这辈子没喝的酒在这一次喝回来了，再加上酒量有限，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她隐约觉得有人把她抱进了卧室，有人在解她的衣服，有人在亲吻她的嘴巴和耳垂，她想着睁开眼看看是谁，但是最后的力气也没能支撑她做到这件事，反而是耗尽了力气让她彻底沉睡了过去。

    被解雇以后，陈宇不敢告诉万芳，一个人在外面找工作。每次回家看着贤惠的万芳对自己那么好，陈宇内心的愧疚就一天比一天加重。他不再碰万芳，不再和万芳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值得，更不想把万芳搞脏了。几天以后，钟美婷带着陈宇见到了林焱。也是那时候，陈宇知道了分手屋。钟美婷和陈宇说，其实，我和林焱都是分手屋的工作人员。我是受雇于那个老板娘的。老板娘在外面有人了，所以想让我去引诱她的老公，离婚的时候就可以分他一半身家。只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不认识你，所以就把你也拉了进来，害得你丢了工作，实在不好意思。陈宇说，你和林焱，还在一起吗？钟美婷很夸张的笑了，当然没有，我们现在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你以为有谁会让自己的女朋友做别人的小三吗？陈宇点了点头，沉思了很久，转身和林焱说，那，我也给你一个生意。

    陈宇拿着林焱拍的照片和万芳分手了，林焱念在旧情，没有对万芳怎么样，只是佯装拍了几张亲密的照片。因为是在万芳家里拍的，所以万芳知道，是林焱故意的，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不再有林焱的存在。在人生的路途上，你永远不知道，谁走错了，谁在装着自己没走错。你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你的记忆里，只有他曾经的模样，却是那么的不真实。我们也忍不住问，难道曾经的那个人，就不是你吗？万芳没想过其实是陈宇指使的，或者说，她不敢想。分手的第二天，万芳搬出来自己住了四年多的所谓的家。她一直以为，这会是她最后一站，没想到一切都只是路过，只不过这次路过的景色不错，所以她站的稍微久了点。

    陈宇从阳台看着万芳离去的背影，默默的说，万芳，对不起。我配不上你的好，所以也只能这样了。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会问你，恨不恨我。我只希望那时候，你会过的，比我幸福，比和我在一起更幸福。

    林焱和钟美婷在陈宇家附近的咖啡厅，看着万芳离去。林焱笑着问钟美婷，老同学，你就那么恨陈宇吗？还要弄得他妻离子散的。现在女朋友走了，工作也泡汤了。钟美婷摆了摆手，说，得了吧，我有空恨他？他害的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我怎么样也要玩他一把。林焱看着眼前这个美丽依然却变得如此冷酷无情的女人，心里也有点忌怕，不过你还挺有才的，分手屋，哈哈，你怎么想的？钟美婷看了林焱一眼，说道，我姐妹就是分手屋的，那老板娘找的是我姐妹，只不过她要度蜜月，所以就拜托我了。

    结局一：话说回来，你有那么恨他们俩吗？就为了当初那件事？还是因为万芳没选你啊？可是现在万芳不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那年高考，第一天。陈宇信心满满的要考到北京，但是临考试才发现自己的铅笔丢了。万芳知道以后，奔跑着到小卖铺买来了铅笔给陈宇，却因为自己的考场离陈宇的太远，而迟到错过了考试。少了一科的成绩，万芳落榜了。而陈宇混乱的心绪也导致发挥失常，留在了本地。高考完，陈宇出于感激，和万芳表白。但放榜以后，陈宇对于万芳的感激，便少了几分。

    林焱喝了最后一口咖啡，笑着说，谁说她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她现在也许很恨我，但是如果我就这样放她走，我也会很恨我自己的，这顿你请咯！说完，林焱便从咖啡厅追了出来，他的眼里，一路上，都有万芳。

    结局二：话说回来，你怎么会那么正人君子啊？那么个美人在你面前，你都没上？你不会不行了吧？钟美婷看了看林焱的私处，捂着嘴笑了。林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万芳在醉倒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林焱，你，你快点，别让，别让陈宇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