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五天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时间的流逝开始引起了人们的胆颤心惊。晚上的自习课已经没有了聊天的嘈杂声，偶尔的窃窃私语也大多是询问课程。

早已破罐破摔的威哥被一泡尿憋醒，走出教室的时候，看到走廊上小胤正在微弱的灯光里捧着英语书死记硬背着单词。威哥想和他说句话，但是想想还是忍了。走进厕所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香烟的味道，威哥摸了摸裤兜里，只剩下一个烟盒，于是打电话找朋友富贵要根烟。电话那头的富贵带来烟的同时，邀请威哥今晚在宿舍打牌赌博，威哥答应了，尽管他和小伍说好了，今晚要小伍帮他复习历史。威哥抽完烟，从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小胤一个人望着走廊外一片黑压压的荒山，威哥看着小胤略微颤抖的背影，和摔在地上的英语书。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各个楼梯里，夜幕中，每个人的脸庞都看的很模糊，但是疲惫的神色依然清楚可见。复读生老言背着斜挎包，等着女朋友小碧收拾东西，一起回宿舍。每次和小碧在一起，老言都觉得痛并快乐着，复读生的压力很大，而且还要赶在复读的时候谈恋爱，压力更大。但是老言深爱着小碧，当你找到了那个对的人，任何时间都不会是错的。最后一次模拟考，小碧依然没有上本科线，而老言勉勉强强过了2A。这天晚上，老言和小碧手拉手走在闷热的校园里，老言说，不如我和你填一样的学校吧，好吗？小碧笑了笑说，好啊。

虽然下课铃打了很久，但是小伍和同桌兔子还没有离开教室，他们正一起复习着兔子最头疼的科目，数学。小伍正一道题一道题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和兔子讲解她的错题，兔子的眼眶里滚动着泪珠，因为该死的数学折磨了她整个学生时代，她却一直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该痛恨数学，还是埋怨自己。小伍依然耐心的讲解着，不时用语言安慰着兔子。小伍身后的书包里还有几本政治练习册，他要抓紧时间把所有重点过一遍，熬夜，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已经是家常便饭。老师来催促了，小伍和兔子只好离开教室。一起回宿舍吗？兔子问道。不了，小伍摇摇头，我想去操场跑几圈。

当小伍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小胤一个人在宿舍门口的走廊里发呆。你怎么这么喜欢待在走廊里啊，小伍不解的问道。因为威哥又找了一群人在打牌。小胤淡淡的回答。小伍推了门进去，一股香烟的味道扑鼻而来，整个宿舍烟雾缭绕。威哥正和几个狐朋狗友赌博，杀得兴起，抬头看见小伍，大叫道，骚伍你回来啦！威哥赚大钱啦，明天请你吃饭！小伍没有理会他，放下书包，拿起窗台的洗漱工具，走出了宿舍。

宿舍到晚上十一点半熄灯，赌博的人们在咒骂声中四下散去。老言赶在熄灯前一秒回到了宿舍，正好碰上洗完衣服回来的小胤，小胤朝老言挤眉弄眼，现在才回来，干嘛去了？老言笑了笑，没说话，他不想把和小碧闹不愉快的事说出来，耽误好朋友小胤的复习时间，影响他的复习心情。过了一会，宿舍的人齐了，小胤，小伍，老言，还有威哥。小伍和老言各自打开了自己的小台灯，落下自己弄的帷帐，守着小空间里复习。老言的灯是小碧送给他的，小碧对老言的鼓励和帮助是他一辈子不会忘记的，但是他们是否会一辈子，老言不知道，小碧也不知道。今晚，小碧说，你真的会和我报一样的大学吗？你知道我什么水平，你愿意，你爸妈呢？老言沉默了。小碧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吴志威，你没救了你知道吗。小伍在帷帐里说道，威哥笑嘻嘻的说，小伍，人各有命，我就不是读书的料，但是我有其它的本事啊。什么本事，小伍气冲冲的说道，啃老的本事，还是赌博的本事？威哥听了有点不高兴，你是把我当废物吗？我有自己的能力，你知道什么！小伍语调依然很冷静，仿佛已经判定威哥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你说要我帮你复习，但是又说话不算数，你还算男人？我就是白痴，我怎么能相信一个富二代说要学习……操，威哥拿着手机走出了宿舍，没有搭理小伍的话。小伍也没有功夫管他了，因为他收到了兔子的短信，距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兔子说，我喜欢你。

距离高考还有两天的时候，考场封闭了。家住附近的学生都选择了在家复习，而其它的同学就被安排在了各个食堂里复习。刚布置完考场的小胤和老言回到了宿舍，看到威哥还在睡觉。小胤和老言开始收拾宿舍里各自的东西，这个住了一年的宿舍，马上就要换新的主人了。老言用笔在床板上写着“斗一再见”，还附加了自己的QQ号。小胤说，你给学弟们留QQ号干嘛？老言说，你知道什么，我听说，咱们一搬走，马上高二的女生就要搬进来。这让小胤产生莫名其妙的冲动，于是也拿起笔，在窗台，墙壁，床边，地面，各种各样奇葩的地方写着自己的联系方式。嬉闹着的小胤和老言，仿佛忘记了还有两天就要高考了，仿佛只是一个暑假的即将来临，仿佛胡闹着混过去，两个月后还要回来，继续熬。威哥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问道，中午放学了？

小伍本来是在食堂复习的，刚开始他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但是后来他听说兔子回家了，所以他才敢去食堂。兔子短信里说，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就明晚在学校的人工湖见面吧。小伍是喜欢兔子的，不然他也不会放弃自己复习的时间帮兔子补数学，但是还有两天就高考了，毕业以后大家会是什么状况，没人知道。小伍没有胆量去面对这份感情，可是也不愿意就这样错过。一上午没复习到什么，小伍就愈发的紧张和彷徨，一个人又去了操场跑圈。忽然他听到操场边上的小树林里传来声音，他走了过去，看到一个男生正在强吻一个女生，小伍冲上去推开了男生，男生瞪着小伍看了一会，离开了。女生也跟着男生离开了，经过小伍身边的时候，低声嘀咕到，谢谢你，你要小心他。

晚上宿舍熄灯了，老言一天没看见小碧，打电话也不接，也许是回家了吧，老言自言自语道。忽然，小胤蹿上了老言的床，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板上写满了两个人白天的杰作。老言，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小胤的双眼在微弱月光的照射下，有点闪亮。你确定今晚要这么煽情吗？老言打趣道。小胤思考了一会，说道，好吧，还是算了。我以后想拍十部过亿票房的电影，老言说道。小胤搂着老言的肩膀说道，那我就做你十部过亿票房电影的摄影。这是我们的电影梦，你是我兄弟。

小伍没有去人工湖，而是给兔子回复了一条短信。谢谢你对我的青睐，你很优秀，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我们都要毕业了，未来在哪里，未来去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如果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两个月后也许就要面对异地恋。我不想这么容易开始又结束一段恋情，我对你是认真的，这是一个男人的职责。如果可以，高考完以后，人工湖不见不散。小伍发完短信就连忙把手机关了，他害怕兔子的回复。但是小伍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半夜又把手机打开了，千万束光芒刺进小伍的双眼，让他措手不及，有了流泪的感觉。等了很久，并没有兔子的回复。也许我伤害了她，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为她好，可是，这已经是事实了。

距离高考还有一天，学校加餐，老言排了很久的队，帮小碧打来了一份她最喜欢的卤鸡腿。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周围的人走走停停，坐下吃完离开，和曾经很多个中午和下午一样。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答应我，小碧说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老言问，但是没想过答案，也许答案从来不是别人回答的，是你自己终有一天会面对。高考完，我们穿情侣衫回来舌吻吧！老言说道，小碧抓起鸡腿，塞进了老言的嘴巴里。

高考前最后一个晚上，没有小台灯的灯光，也没有帷帐围出来的小空间，除了威哥，小伍，小胤和老言，三个人在一起最后确认了一次联系方式，以牛奶代酒一一碰杯，相约高考后一起出来玩。明天的现在，就考完两科了，小胤说道。后天的现在，就解放了，小伍接茬道。无论多久以后，我们都不会忘记现在，不会忘记你。老言没有说出来这句话，手机响了，是妈妈的短信。复读这一年，老言经历过什么，父母又经历过什么，彼此都不知道，自从父母知道老言恋爱了，就很少给他打电话，今晚也是如此。妈妈短信说，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平静发挥，你一定可以，你是我们唯一的宝贝儿子，我们爱你。老言拿着手机离开了宿舍，一年来第一次主动打给爸妈。小胤躲在老言的身后，偷听着。爸妈工作忙已经很久没关心过小胤的学校和生活。深夜，老言的呼噜不大，但是很持久，身上穿着小碧送给他的DIY睡衣，图案是两人的合影。小胤时不时在睡梦中，蹦出几个英文单词。小伍把手机紧紧握在手中，等待着兔子的回复。威哥一个人在走廊抽着烟，有件事，他正犹豫不决。

高考第一天，语文考完以后，校园里四处散落着破碎的语文书或者复习资料。小伍在食堂偶遇兔子，兔子朝他报以灿烂的笑容，还有一个加油的口语。坚坚和威哥一起回宿舍，坚坚问威哥考的怎么样，威哥耸耸肩没说话，这两天威哥的兴致都不高，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下午，第二门，数学，试卷很难，考完以后，骂声连天，走在校园里总会遇到几个红着眼睛的女生，或者攥着拳头的男生。老言和小碧没有吃晚饭，躲在经常去的图书馆外面的草地，老言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一点点变得灰暗。如果我今年又栽了，怎么办？老言缓缓地说道。不会的，怎么会，小碧很想安慰老言，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不会的……如果我以后一事无成，你还会选择我吗？老言问道。小碧紧紧握住老言的手，点了点头。

晚上在食堂的自习，已经变得随意没有章法，经历了数学考试的打击，绝大多数同学都产生了破罐破摔的想法，角落里小胤和几个男生正一起唱着《老男孩》，老言和小碧相拥着，无畏同学和老师的眼神。小伍看了会书实在看不进去，又想去操场跑圈，威哥看着小伍离开，也跟着离开了食堂。操场一个人也没有，小伍跑了两圈，坐在看台上休息。忽然冲出来几个男生，把他架住，一个老大模样的男生走向小伍，说道，就是你坏了我兄弟的好事是吧？说说，你那天是用哪只手推的我兄弟？小伍想起了那天在小树林阻止耍流氓的男生，心里开始恐惧，一个劲的求饶。换做平时，小伍绝对不会这样，但是明天还有两门考试，这是高考啊，小伍真心感到了绝望。旁边的人递上了一根铁棍，老大狰狞的说道，我听说是右手哦？那老子就废了你的右手，说着抬手就要砸下去，这时候，威哥出现了。威哥和老大扭打在了一起，身边的人都不敢上前，因为他们从没有看见过威哥这么发狠的做一件事，他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什么都无所谓，但是这次，威哥似乎在拼命。小伍趁着身边的人松懈，挣脱了束缚逃跑了。对不起，威哥，只是这是高考，我只能这么做，小伍边跑边喊道。

第二天的考试和数学比起来都有点小巫见大巫，一晃神，两天的考试就过去了。寒窗苦读十二年，也就是为了这两天。

高考结束了，小胤背着大包小包走出校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家里的车，从车里面走下来的，是小胤半年多没见到的父母。威哥和老大互相搂着也走出了校门，威哥的高考依然毫无起色，但是高中这些年，认识了很多好兄弟，别人都觉得那只是一群狐朋狗友的玩伴，但是威哥自己知道，这些兄弟，都是交心的。小伍在人工湖等兔子，人群一点点散去，曾经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这个校园里，现在恍然间变成了一座空城，一切的一切，明年请早。小伍一个人等了很久，等一个人，最后，兔子还是没有出现。小伍最后还是决定离开了，坐上公交车的时候，他收到了兔子的短信，原来兔子的那条表白的短信发错了对象，本来就不是发给小伍的。小伍看到了这条短信，笑了，至少他不是错过了一个对的人，而只是等待了一会错的人，未来依然在路上，而他也依然年轻。

老言和小碧几乎是学校里最后离开的人，小碧把老言送上了公交车，给老言做了一个“打给我”的手势。老言和小碧依依不舍的挥别，毕竟毕业以后，即使再缠绵再想念，也不可能每天相见，想见就见。老言在公交车的后座找到了一个位置，旁边坐的女孩很眼熟。女孩看了老言很久，问道，考得怎么样？老言笑点点说，还不错。女孩又说，打算考哪里？老言说，最好是北京咯。女孩笑了笑，说道，我也是，不如留个联系方式吧？老言点点头，连声说好。当老言接过女孩的手机，打算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时，女孩的手有意无意的碰触到老言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