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次分手旅行 作者：秦朗 我站在东台街头，手里拿着解不开密码的手机，身上没有一分钱。 手机是前女友林小苑的。 三年了，终究还是分手了。我俩不同点一堆，共同点只有一个：穷。本就南辕北辙，还没钱南水北调。 毕业后我忙于奔波求职，每一次深夜回到出租公寓里，林小苑总会留着灯等我。 有一天，林小苑说：“我们回老家吧。” 我知道她心里一直念着她的故乡，我只在她的描述中听说过。但我走出我的东北老家时，就没打算回去。 林小苑说，想带我回去她的故乡。她和我说起绵绵蒲苇，细细海浪，她说日落前有夕鸟成群，日出时太阳将煮沸朝霞。她说广阔的滩涂上，栖息着极其稀罕的鸟儿，是旁的地方见不到的…… 在没有生活压力的时候，她与我说起这些风花雪月，是可爱的。但当我被现实生活压弯了腰，这点天真就变成了矫情。我渐渐觉得厌烦。 终于有一天我摔了东西。我们没有吵架，只是不再说话。六个小时后，林小苑变成了我的前女友。 我们好像也不是不相爱了，只是没法在一起了。我想归根结底还是没钱。如果我们能在这城市里有一个小小的家，可能林小苑就不会想回去，我也不用给她买这张回去的车票。 没想到林小苑也给我买了一张。她眼睛红红的，光着脚站在洗手间门前对我说：“我说过要带你回老家看看的，就算分手旅行。” 我没法不答应。 火车上我们吵架了。其实只是我单方面无理取闹。我知道自己在迁怒。对生活的失望，对前途的悲观，对未来的迷茫，还有最重要的，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林小苑哭了。我扭过头不看她，这是我最后的自尊。 她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列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我眼角余光看见林小苑拿起手机站起身，向出口走去。我没有追上去，只是颓丧地坐在座位上，直到列车员提醒我下车。 然后我发现林小苑拿错了手机。 这个傻姑娘。 我站在陌生的街头六神无主。这年头谁还带钱包，我兜里就一张身份证。 以前浓情蜜意的时候，林小苑说过密码是关于她的家乡。我赶紧点开屏幕输入东台的汉语拼音。 密码错误。 这下没辙了。我总不能呆站在车站等她。那个穿着裙子的身影早就不见踪影，茫然无措了一会，我慢慢走出车站。 这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陌生因为我从未踏足过，熟悉是因为林小苑总会提起。身边偶尔经过的行人说着我听不太懂的方言，我走到公交站台看了看站牌，上面都是我不熟悉的地名。 林小苑想必是回家去了，她在这地方如水滴汇入大海，有自己的归处。我呢？ 我决定去找她。 我问旁边的三轮车师傅：“您知道东台哪里鸟最多吗？” 三轮车师傅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谁让林小苑说起故乡，总离不开几个关键词：成群飞鸟，广阔滩涂，日出日落。师傅明白了：“你要去条子泥啊。” 我低头给手机解锁：tiaozini. 密码错误。 我无可奈何，只能问师傅去不去。师傅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你敢去我还不敢载呢，得骑死我。你到那个路口等等，说不定有谁能捎你一程。” 东台是个安宁的城市，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好像没什么需要急急慌慌的。我有些羡慕，他们肯定不用像我一样为了高昂的房租疲于奔命。 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下来，司机问我去哪。我说了地名，他说上车吧。我说我没带钱，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走了。 这是一个小时以来的第三个。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第五个师傅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时，我坦白：“女朋友丢下我了，身上真没钱。回头肯定给你。” 这回师傅用同情的眼神看我了。说实话，这比看疯子的眼神还让我难受。 路上司机八卦地打听我的感情故事，我想了想，把以前的一些旧事说给老哥听，权当报答他没把我当骗子的恩情。 我说了很多，越说越沉默。原来美好的回忆有那么多，再回首已是陌路。 司机大哥听得十分入迷，问我：“你女朋友这么好，为啥还要分手啊？” 大哥，我也想知道啊。 司机大哥放下我就走了，没要钱。临走还劝我把女朋友追回来。哪有那样容易呢。 我站在堤岸上茫然四顾。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滩涂，更远处与天空相连接。已经是傍晚了，天空酝酿着晚霞的潋滟，落日溶金。滩涂上栖息着群鸟。 我不禁向落日的方向走去。无边无际的浩大景色让人变得渺小，让思绪变得纯粹。 这里的天地坦坦荡荡地展示在人们眼前，没有高楼大厦与尘霾的遮挡。夕照落在泥地上，我像是脚踩碎金前行，又似是夕阳托起了我的步履。喷薄而出的晚霞，区分开天与地。 林小苑就是看着这样的景色长大的吗？ 她的自然可爱的天真，美好细腻的灵魂，原来是在这样的地方养育出的。 我忽然很想她。掏出手机，只有一格电了。我突发奇想，点开屏幕输入我名字的拼音。 手机解锁成功。跳出来的桌面上，还是我俩的合影。 我忽然有流泪的冲动。我的好姑娘，原来早已将我视作她的家乡。 我心归处，才是吾乡。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转过身，我的姑娘向我跑来。她神情焦急，一点也没有平时那个仙女样了。一群飞鸟在她身后掠过，洁白的翅膀尖抹着落日的金辉。她的裙摆飞扬，同鸟儿一样。 她红着眼，一边跑一边骂我。我接受林小苑女士对我的一切批评，并且赞成她喊我傻瓜。 但是此时此刻，我只想紧紧地抱住她。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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