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作者：韩旭

晚十一点的公交车站

哭着的小女孩文文拉着自己的小拉杆箱费劲地走着。

街边

一个戴着鸭舌帽略显神秘的男人，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手提袋，看不清面容。

他深邃的眼睛望着文文，吐出烟圈，像是看着猎物。

一家破旧的福旺面馆在深夜仍亮着营业的灯牌，一个穿着有些老土的妇女（祥云）正收拾着卫生。她把桌子都擦试了一遍，最后擦了擦摆在柜台上的，自己儿子的照片，上面的儿子大概八九岁的样子，在游乐园，笑得开心。祥云看着入神，却红了眼角，隔着相框摸了摸儿子细嫩的脸。她赶紧使自己脱离这种悲伤的状态，用力擦拭柜台，把相片认认真真地继续摆在柜台上。

然后眼光无意间看向了面馆对面的公交车站。

公交车站

文文坐在车站长椅一头，抹着眼泪。因感到手冷哈了口气，怅然。

男人脚步沉稳，坐在长椅的另一头。两个人都有点局促。

男人看女孩哭的厉害，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给她。

女孩本能地离得更远了。

文文：（带着哭腔）……我自己有。

女孩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拆开恶狠狠地吃着，似乎并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解气。

男人看到后沉默地抽烟，看了看手里的棒棒糖，把它放回了口袋里。

男人：小朋友，公交车已经下班了，你等不来了。

文文：那你，不也坐在这吗？

男人无言，继续抽烟。女孩向四周望着，像是等着谁来，但失望地垂下头。她按开口袋里的手机，锁屏是一家人幸福的样子。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红红的眼圈又挤出几滴眼泪。

十点半时的文文卧室

（闪回）文文把自己关在自己放家里，捂着头抱膝蹲在墙边。门外传来阵阵吵架声。

文文听着父母的吵架声开始瑟瑟发抖，然后站起来开始赌气收拾东西，装进自己的小行李箱。然后翻出窗户，离家出走。

公交车站

文文回忆过后，伤心地嘴一撇，含着棒棒糖的嘴里，口水差点流出来。

男人偷看，皱着眉头，眼神落到了那款看起来很新的手机上。文文注意到此景，于是悄悄离他更远了一些。

文文打开手机，拨动了一个叫做“欣欣”的电话，电话打了半天才有人接。

文文：欣欣，你不是说会骑自行车来接我吗，我等了你半天了，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的……

欣欣：文文，谁知道我妈妈今天睡在我旁边呀，能接你的电话已经不错了，可能今天，我不能收留你了，要不你还是回家吧，离家出走太危险了……

男人似有察觉，看向文文。

文文：好了好了，你别说教我！没有你，我靠自己也没问题！

欣欣：唉，文文……你听我说！

文文使劲挂掉了电话，眼泪流的更多了。

这时男人起身想往女孩身边走，一边向自己提着的手提袋里伸手想拿出什么，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此时文文感受到危险。

福旺面馆

祥云看到此情此景，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是一对父女。

她看到文文的皮肤，细如凝脂。

她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祥云停住拉卷帘门的手，而是打开门，对着外面喊。

祥云：孩子，饿不饿，阿姨煮碗面给你！

文文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飞似的跑了过来。男人迅速警惕，也跟了过去。他撑住祥云关卷帘门的手。

男人：劳驾，帮我也煮一碗。

祥云：我们打烊了，不好意思。

祥云把女孩护在身后。

男人把钱包里所有的红票子拿出来，给了祥云，女孩没看到。

男人：劳驾了。

男人的目光坚定。

祥云看了看身后的女孩，又看了看钱。

祥云：那，那你吃完面就走，可以不？

男人：嗯，吃完就走。

文文忐忑不安，死死抓住女人的衣角。

祥云：走，跟阿姨去做面！

祥云将文文带进后厨，男人注视着这一切，死死盯着两人。

后厨

祥云：乖乖，你怎么半夜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

文文：阿姨，我离家出走了……

祥云：不哭不哭，都哭成小花猫了！阿姨保护你，没人能伤害你！咱让他吃完，然后阿姨把他轰走好不好！

文文：嗯！

祥云赶紧拿纸巾帮文文擦拭，她触碰到了文文细滑的肌肤。

祥云：乖乖，这细皮嫩肉的……可不能哭皲咯。

祥云边擦着，边情不自禁的摸了上去，还转起文文的头，用手丈量着脸部的尺寸。

祥云：乖乖，你长得真俊呀……

文文：阿姨，你在干嘛呀？

祥云：啊，没事没事，阿姨煮面，煮面去！

而这时的男人在后厨门口，隔着门缝，看到了这一切。

而后他看向柜台上的照片，男孩的笑容很甜。

照片上方是悬挂的个体工商户经营执照，上面的经营者名字是谢祥云。

福旺面馆

祥云端了两碗面出来。一碗给了男人。一碗给了文文，文文那碗的肉明显多了不少。

文文和祥云坐在一张桌上。

男人心不在焉地吃着面，边听两人对话，目光看到文文小小的口袋里大大的手机，有一截露在外面。

文文：谢谢阿姨！

祥云：不客气，不客气！

文文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祥云：慢点，不着急！

文文：阿姨，你做的面，真好吃！

祥云：（神气）那是！阿姨的儿子，从小吃阿姨煮的面长大的，出去吃别的地方的面，都不习惯！

文文咯咯笑起来，祥云宠溺地看着她。

文文：那阿姨，你儿子呢？

祥云被问到，一下子脸色不自然。

祥云：啊，他啊，在家呢，应该早睡着了……乖乖，这么晚了，你待会儿去哪儿？

文文：……

祥云：你要是没地方去，来阿姨家吧，好吗？

文文：（开心）真的吗？！

祥云点了点头。

祥云：嗯，真的，快吃，待会儿凉了。凉了可就不好了，凡事要趁热……

祥云捏了捏文文的脸，笑了。

男人忽然咳嗽起来，他被呛到了。

男人：老板，你这面也太咸了，能不能做淡点。

祥云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文文。

祥云：要不你自己倒点水兑兑？

男人：我可是顾客。

祥云只好自己去后厨，临走还不忘看一眼文文，给文文使个眼色，让她警惕。

趁祥云进了后厨，男人跟文文搭话。

男人：你的行李箱呢？

文文吃着面忽然被男人一句话点醒，刚刚进后厨没带进行李箱。

她环顾四周，也没有。

男人：这儿呢。

男人指了指自己身边。

文文：你还给我！

文文拿走箱子，放在自己身边。

男人：不看看少没少东西吗？

文文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照他说的，蹲下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此时本来对于口袋来说过于大的手机，更加赤裸露在外面，男人趁她不注意，将手机偷了过来，回到自己座位上。

祥云从后厨出来，没看到男人做的事情。

祥云：（没好气儿）这回应该不咸了。（看向文文）乖乖，你干嘛呢这是？

文文：还好没少，没少！

文文摆弄着行李箱里的东西，珍惜地摸着一个裱有全家福的相框，全家福就是刚刚手机上的那幅。

祥云帮她把箱子收好。

文文和祥云回到桌前。

文文：阿姨，我不想吃了，我有点困。

祥云：那阿姨带你回家。

文文：谢谢阿姨。

祥云：真乖。

祥云开始收拾碗筷，来到男人桌前时，男人仍慢悠悠吃着。

男人：我还没吃完，等一会儿。

祥云：我已经要打烊了，你没吃完打包吧。

男人：我就要在这吃。店家不是要等服务完最后一个客人才能打烊吗？

祥云：行，你在这里吃，我等。

祥云咬牙切齿。男人则不慌不乱。

钟表走了十分钟，男人还在吃。文文已经开始犯困，趴在桌上，意识模糊地喊着妈妈。

祥云看此景，终于忍耐不了了。

祥云：行了，我们该走了，不伺候你了。

男人放下碗筷，站起来，居高临下。

男人：你可以走，孩子留下。

男人仿佛看穿她，目光极其坚定，祥云不敢直视他。

祥云：乖乖，我们走，我们回家睡觉。

祥云牵起困倦的文文，拎着行李箱就往外冲。

男人：你回的不是家吧，是医院吧。

男人挡在女人面前，祥云慌乱的脚步忽然定住了，整个人开始发抖。

祥云：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男人不想跟她废话，直接想要抢孩子。

文文一下子被吓醒，尖叫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对夫妻的声音。

女：（哭腔）文文，你在吗！

文文：妈妈？妈妈！

祥云：那不是妈妈，那不是妈妈，乖乖，跟我回家，跟我走！

祥云试图捂住文文的耳朵，却终于抵不过男人的力气，男人抱过文文，出了门，与文文的父母相遇。

而远处文爸文妈跑来。

文妈：文文！文文！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没事吧？

文妈心疼地抱着文文。

男人松了一口气，从口袋掏出手机给文爸。

文爸：真是感谢你！多亏你发短信，我们才找到她！

男人递过去“偷”来的文文的手机。

文文一脸没搞清楚状况。

文妈文爸在一旁照料着文文，嘘寒问暖。

男人走到稍远处抽烟，不想影响这温馨画面。

电话响，显示“家”，犹豫，接起。

女孩2:（哭腔）爸爸，你快回家吧，妈妈说的都是气话……

男人：宝贝，爸爸工作太忙，照顾不了你们……妈妈做什么，我都不怪妈妈……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挂断。这时文文又跑过来，男人蹲下。

文文拿掉他的烟，塞给他一根棒棒糖。

文文：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文文吸了吸鼻涕，男人看到。文文不等他反应就转身想离去，想要回到母亲身边。

男人目送。

福旺面馆

祥云瘫地上，整个人发抖着，望着绝尘而去的车，悲伤欲绝。

她看向自己的手机，相册里那张儿子烧伤后毁容的脸，看上去十分痛苦。祥云泪流不止。

而她也想起男人那双眼睛，正是那天抢救自己孩子时，口罩下的那双医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