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天蝎座 作者：黄琰 一、 日 内 卧室 正方形卧室如同监牢。一面墙顶狭长百叶小窗是整间房唯一豁口，扁扁地透进一点光。； 巨大方形挂钟占据床头的整面墙，滴答声在房间里闷出混响。 躺在床上的天蝎男被闹钟吵醒，下床。 洗漱完，他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里七套衣服都是同款同色的西装衬衫领带三件套，每套都用针脚缝死，形成永不拆散的搭配。 天蝎男的指间划过一整排套装的袖管，叹口气，拿出其中一套像穿T恤般套上。 收拾好后他准备上班，刚走到门口准备穿鞋，看见方框小镜子前的自己。一步，两步，后退，扭头，视线看向衣柜下的抽屉。 抽屉像有魔力一样，天蝎男看了好半天才移开目光出门。 二、日 内 电梯 天蝎男走进电梯，站稳在一角。人陆续进来，八个人的八双皮鞋几近站成一个九宫格，只差靠近电梯门的中间那一空。 电梯门刚要关上，一双穿着高跟鞋黑丝袜的修长美腿出现天蝎男视线里，正好填满九宫格。 顺着高跟鞋一直看到腰和优美的颈线——是女同事S。天蝎男痴痴看着。 那高高盘起的发髻下的后颈上散着一点点没有扎进去的碎发，细小如绒毛。 天蝎男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地动了动手指，想要伸手去摸。 “叮咚！”电梯到达的声音突兀响起，他吓了一跳，他迅速把抬起一点点的手抽回紧紧贴住裤缝。 三、日 内 办公室 气氛压抑的办公室此起彼伏着电脑故障声、电脑即将断电提醒、手机故障声音、打字声，一片嘈杂。复印机的印刷声穿透了所有声音，格外清晰。 所有人穿着跟天蝎男一样的黑色套装做着大同小异的工作——打字、翻文件，一眼望去办公区黑压压一片。 胖老板是个彻底的处女座——他的办公桌在办公区最后面，有一个半透明挡架，背后是巨大的白板，上面每一张便利贴都严丝合缝对齐，一看就是。比其他人的桌子大且高，只要他站起来，就能居高临下对大家虎视眈眈。 天蝎男走进办公室，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盯着他。老板一咳嗽，所有人又齐刷刷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天蝎男走到自己的岗位坐下，也开始了跟其他人一样的工作。 没多久，美艳女同事S也走进来，所有人也像开始看天蝎男一样齐刷刷抬头看她——只有天蝎男低着头。天蝎男不敢看她的脸。 S的视线扫过整个办公室，然后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天蝎男的视线远远穿过其他人，看向S。天蝎男眼神迷离了起来，他扭过头，桌上的一切变模糊，天蝎男两手机械地打着字。一旁的打印机飞快地吐着纸。 胖老板的肚子忽然映入眼帘，天蝎男定睛看自己电脑屏幕，马上手忙脚乱试图用文件夹挡住打印机里打出的字，结果反而让纸张掉了一地。天蝎男又手忙脚乱捡起纸张们，放回桌上。一叠里的几张歪掉了。 胖老板盯着看了两秒，处女座强迫症突发，伸出手，扶正了。顺便摆正了天蝎男桌上其他一切凌乱的东西。 四、日 内 卧室 天蝎男扫了一眼镜子里面目沉闷的自己，穿好套装——黑衣黑裤黑袜子黑鞋。准备上班。 临出门时天蝎男又情不自禁扭过头，看向那个衣柜下面的抽屉。这一次，他的眼神比上次更深沉。 他伸手开房门，犹豫片刻又把门关上了。径直走向抽屉，他颤抖着手，小心地拉开一条缝——一道混合了几种颜色的光从里面射出来，天蝎男吓一跳，慌张地把抽屉关上，夺门而出。 五、日 内 办公室 天蝎男跟所有同事一起进行整齐划一的工作。 美艳女同事S姗姗来迟。她走进办公室，所有人再次齐刷刷抬头看她。 天蝎男这次终于鼓起勇气看她的脸。 然而天蝎男作为大集体的一员，头发被天花板顶灯照亮，而脸被埋在光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脸——他浑身跟其他人一模一样，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所以虽然天蝎男眼中满怀期待，但S的视线扫过整个办公室，没有在天蝎男身上停留。 当S走到她座位准备坐下的时候，天蝎男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好像看到一抹浅浅的红光从她身边溢出。 他眨眨眼，红光又没了。他揉揉眼睛，感到似乎是幻觉。 六、日 内 卧室 已经全身收拾好的天蝎男站在房门口死死盯住抽屉。 天蝎男犹豫地打开门走出去又走回，然后走到抽屉前盘腿坐下愁眉苦脸思索——最终按耐不住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是各种彩色的小东西——红围巾、紫帽子、蓝眼镜等等。一起散发出美丽的光芒。 他想起自己在办公室天花板顶灯阴影里和所有人没有任何区别的脸，还有天蝎男扫过整个办公室却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的眼睛。 他开始试抽屉里的东西，试了好几种，但每一种颜色都显得很刺眼。天蝎男脑海又浮现出每次走进办公室大家齐刷刷看自己的鄙视眼神。 丧气低头想直接作罢出门的天蝎男刚转身想往外走，却突然看见一堆物品最底下，一双闪闪发亮的黄袜子。 再次收拾好的天蝎男在房门口，低头盯了一会自己的脚——只要抬脚，裤脚就会溢出一丝黄光。 他深吸口气，像做贼一样，出门又后退几步又出门又后退几步，反复踱步许久，才忐忑地出门。 七、日 内 电梯 天蝎男站在电梯门口，发现电梯忽然响起警铃，两个保安走过来立了一个牌子在门口——“电梯故障，请走楼梯。” 八、日 内 楼梯 天蝎男站在楼梯台阶前，抬起脚，裤脚被扯起来，黄光瞬间照亮了黑暗的楼梯间。天蝎男四下看，发现无人，马上抬腿就跑。没跑几步，楼梯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他立刻触电一样站住脚。 高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近，S从他身后上了楼梯，擦肩而过。转过楼梯拐角的时候，S停住了两秒，才继续上楼。 天蝎男紧紧攥住裤缝，直到听不见高跟鞋声。 九、日 内 办公室 压抑的办公室，所有人，包括天蝎男和S，都在整齐工作。伴随复印机的印刷节奏，显得非常呆板。 天蝎男坐立不安——每当他想换一个舒服的坐姿时，袜子都会露出来。 难受的他起身拿着茶杯去倒水，经过复印机时，复印机突然停了，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像看坏人一样盯住天蝎男。他马上着急地地拍拍打打试图把复印机弄好。所有人看他没有新动静，又移开目光。 天蝎男想检查复印机，一弯腰，裤脚绷起，瞬间脚踝发出明亮的黄光。他意识到这一点，满脸慌张直起身把裤子盖好，藏住袜子。 惊魂未定的他看老板——老板没看他。看右边的同事们——都在忙自己的。天蝎男不由松口气。眼角余光看到左边——却看见本来低着头的S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印机忽然好了，发出一轮印刷的声音，印刷的光从机器的缝隙照到S脸上，显得非常鬼魅。 天蝎男手一抖，茶杯应声落地摔粉碎。他想蹲下收拾，却发现只要弯腰裤脚就会绷起，袜子就会露出来。顿时整个人僵立当场不知所措。 S突然起身，帮他打扫好，救了场。 胖老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俩，满脸怒容。忽然喊他们到办公室谈话。犹豫片刻，又喊了好几个人。 十、日 内 会议室 天蝎男坐在会议桌边，战战兢兢听老板训话。其余四五个人也都和他一样表情。 突然他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一扭头，坐对面的的美艳女同事S正看着他。 会议桌下，S穿着高跟鞋的脚正在撩拨他的腿。 天蝎男有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抓住了桌子边缘。 S却用鞋尖撩动他的裤脚，脚背贴着他小腿慢慢把裤腿撩了起来。 一圈浅浅的黄色的光晕突兀地从他座位下透出，天蝎男猛然意识桌下在发生什么——自己刺眼的黄袜子露出来了。 他触电般抽回腿坐直身子，进而整个人霍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天蝎男不顾众人眼光逃一般往会议室外走，却在快要出门时不小心挂住门边一块翘起的铁皮——“刺啦”，铁皮顺着他裤子的走线直接勾掉了从膝盖往下的一整块布。 发着光的黄袜子瞬间暴露在办公区和会议室的所有同事面前。 天蝎男在尴尬与慌乱中整个人陷入眩晕。 在一片朦胧中，他看见一抹红色。红色一闪即逝，天蝎男眨眨眼，它又出现了。 眼前世界跟着那抹红色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双袜子，穿在办公区第一排的男同事A脚下。 红袜子男同事A上半身自顾自在工作，似乎没有注意到问题，一抬头却发现天蝎男看着自己的脚，突然浑身一震，缩回了脚。A往下一看，突然发现了天蝎男的黄袜子，不敢相信地盯住了他的眼睛，两个人像明白了什么。 天蝎男回头看向会议室。突然发现会议室没有拉紧的窗帘透出一丝阳光，打在S的腿上，黑丝袜竟然隐隐泛出了红色光泽——那不是真正的黑丝，而是颜色很深以假乱真的红丝袜。 S冲他眨了一下眼睛，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心照不宣式的笑容。 十一、日 内 办公室 天蝎男在办公区穿行。脚下袜子发出的黄光随着裤管抖动而闪烁。 他定睛细看每一个人，竟然发现发现所有人身上都藏着一些彩色的小秘密。同事B衬衫下有橙色腰带、B口袋里有一条蓝色丝巾、C垂下的鬓角下藏着一颗亮晶晶的绿色耳钉…… 他们都在使劲掩饰。 当大家注意到天蝎男的黄袜子，脸上浮现出各种惊讶的表情。 有一些看起来很愤怒的人，身体一动不小心抬起腿，裤管下却也闪烁着跳跃颜色的光——没有一个人是例外。 所有人沉浸在惊讶以及找到队友般的小窃喜里。 老板的咳嗽声打破平静。所有人惊醒一般强装镇静去工作。留下天蝎男一个人和老板大眼瞪小眼。 老板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伸手去掏。 女同事S正好从会议室走出，撞了老板一下。“啪”，手机被弄掉在地。 胖老板试图去捡，但巨大的肚子令他动作非常费力。所有人都假装没有看见他的费力，没有人帮他。 老板使劲弯腰，粗壮的手指离地上的手机越来越近……“砰！”老板衬衫的扣子被崩掉，掉落在地面。老板的动作停止了一下，又继续慢慢弯下去。“砰！砰！砰！”“刺啦！”其它的几粒扣子也应声而落，同时，老板的衬衫开线了。 老板拽着好不容易捡起的手机，手机铃声还在响，老板没有接，表情很尴尬。 办公室的所有人都看着老板，目瞪口呆。老板的衬衫裂开无数条口，布条坠下来——里面的T恤上印着一只挤眉弄眼的彩色猴子。T恤还发着霓虹灯般的光。 老板尴尬地看着所有人片刻，又看了看天蝎男的袜子，和站在天蝎男身边S的腿，突然笑了笑。 呆滞的天蝎男也笑了笑，所有人都不由地笑了笑。 大大的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秘密小物事都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一起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温暖的彩色光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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