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醋不相逢

【近夜。某便利店，人迹冷清。收银员坐在小型电视机前，嗑着瓜子（看2014世界杯，澳大利亚与荷兰打的正火热，关键时刻，罗本带球连过三个人，抽脚进球）。

收银员（跳起来）：罗本！罗本！罗！罗球啦，啊不是进球啦！

【（因为激动）将整个瓜子吞进去，大叫的时候呛着，咳嗽。

【文人走进来。

收银员      （头也不抬）欢迎光临。

文人        （东张西望，略带迷茫）请问......醋在哪边？

收银员      （盯着电视）好！传球！带球过人！伦斯！伦斯！哎呀，差一点啊！

文人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请问一下......醋在哪边？

收银员      （转过头看一眼，不耐烦）都贴着牌子呢，不识字啊，（上下打量文人，伸手指指侧面）哎在那边。（文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哎......不是那边，那边是酱油，醋在你右边！（自言自语地）哎鸟大了什么林子都见过，这年头还有醋和酱油都分不清的，还戴眼镜呢，戴了眼镜反而看不清，不如啊，换成墨镜得了。（摇摇头，嗑瓜子，盯着电视。）

文人         请问，这醋的价格差别怎么这么大啊.......

【收银员表情专注，手型保持嗑瓜子的动作，却没拿瓜子，咬着手，呈吮指状，盯着屏幕。

文人         请问一下，这醋怎么都这么贵啊，最便宜的也要......嗯......十五。有便宜一点的吗？

收银员      （大跳起来，捶桌子）哎呀，这个球怎么就能没接住呢，对方明明是冲着右上角去的......克鲁尔啊克鲁尔，糊涂啊！

文人         服务员......请......

收银员      （粗暴地打断）谁是服务员！谁是服务员！老子是收银！管钱的！不是给你服务的！我们这醋就是这个价格！你买就买！不买就滚！我们这里马上就关门了！

文人        （疑惑地）关门？可是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写的24小时营业啊。

收银员      （遭堵，嗫嚅）额......这个......我说的关门是把门关起来！没看到外面起风了么！（小声嘀咕）真特么晦气，大晚上遇到个傻逼，害的我的荷兰队一直失利，真     特么扫我兴致。

文人        （伸头向外面看看）是啊，起风了呢。夫寻足履拾路沿，因醋偶借贵店，应有缘，共赏这晓风残月，相逢总是短相别，唯这夜，虚长空却。待我归去不觉，当关门阖阙，抱衣孤守天明灯灭。只愿这，人世花好月圆。......哎，小兄弟，你说，人与人之间相遇，究竟是缘分，还是数学概率的碰巧。

收银员      （盯着文人看了半天，惊讶的表情，长大了嘴）大哥，我觉得我应该早点关门，这样也不会有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回头，看球赛）。

【（澳大利亚与荷兰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收银员一刻不停地盯着电视机，瓜子也忘了嗑，攥着拳头，拳头微微抖动。

文人        （疑惑地）咦？填江香醋？我记得中国四大名醋中有一个叫镇江香醋，这填江香醋是什么时候的品牌？哎，说起镇江，当年我与我老婆就是相识在那个地方，当年啊......我在镇江教书，一条江啊，两边的景貌真是天差地别。当年......我老婆还是一个喜欢文艺的好姑娘，虽然如今，现实生活的琐事把她变得庸俗不堪，可是，我还是很爱她，我还是很想很想骑着二八大杠带她沿着海边溜风，虽然她早就已经不情愿了......哎，小兄弟，你成家了吗？

收银员      （站起来重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文人）我特么警告你！不许再废话啰嗦打扰我看球！你要买醋就赶紧买！不买就滚蛋！

文人        （摇摇头，叹气）小兄弟生什么气嘛......我只是想跟人说说话而已，我那个老婆整天整天地上班，回家倒头就睡，我儿子大病初愈，这不嚷嚷着一定要吃糖醋排骨，碰巧家里没有醋了，这不这么晚了才过来麻烦你买瓶醋嘛。哎，我那个儿子啊，真是聪明，在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呢。可是唯一有个缺点，就是不太爱说话.......

【（比赛进行到伤停补时阶段，两队一比一平局）收银员双手扒着电视，扑到了屏幕上。

文人         看来小兄弟很是痴迷足球啊，我儿子也挺有足球天分呢，这年头，真正热爱一件事情很不容易啦......

【（比赛行将结束，澳大利亚关键时刻进了一球。）

收银员      （用力拍一下脑门）我靠！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对手进球！你这个守门员怎么当的！（对着文人大吼）你给我滚！

文人         小兄弟不要生气嘛，热爱一件事情是好事情，可是凡事不能过火，要有节制，不能被热情冲昏了头脑，时刻保持理智人生道路才不会走偏......

收银员       你他妈找到醋了么！

文人         找到了找到了，就买这个填江香醋了。

【文人将醋拿到柜台。（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刻，罗本射球）。（同一时刻）文人把醋交到收银员手里，收银员手一滑，没拿住，醋掉在地上，摔碎。（同一时刻）（罗本射球，没进，比赛结束，荷兰队输。）收银员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大跳起来，关掉电视。转头发怒的表情对着文人。

文人        （手摸着后脑勺，惊惶不定地）这个，我把醋放到你手上了，你没拿住，所以掉了.......

收银员      （大叫）都是因为你！

文人        （无辜地）不是我......

收银员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里还有别人吗！

文人         没有了......

收银员       那不就是了！就是你！

文人         可是......

收银员       可是什么可是！

文人        （小声地）真的不是我碰掉的.....不信我们可以调监控......

收银员      （略带惊慌地）监控......我们这没有监控！

文人        （指了指收银员头顶上方）那个圆圆的头不是监控吗？

文人        （有点语无伦次）额......那个不是！（偷偷用手关掉身后的监控电源）那个是火灾报警器！报警器见过没有！就是房间里有烟雾的时候会自动感应到并发出警报的装置！（用手指了指头顶上方）就是那个东西！

文人        （有点急躁地：真的不是我摔的，咱们来说个理不是.....

收银员      （打断）你有什么理可说！我难道会摔我自己店里的东西吗！

文人         (自顾自地)刚刚你在看着电视......然后我把醋交到你手上，可是你一直盯着电视看，注意力没有在手上，所以手一滑醋就掉在了地上......我当老师这么多年，每次学生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我都能看出来......

收银员        我又不是你学生！你要说理是不是！好！我们就来说道说道理！第一，我虽然一边在看球赛一边收银，但是我反应快！我不像你那样慢慢吞吞手脚笨拙！所以我不可能出现手滑的情况！第二，是你把醋拿过来的，你是主动的！你的手伸的长一点，手的运动要多一点，你手滑的可能性更大！第三，为什么我做了一年多的收银，从来没出现过滑落东西的情况！为什么你一来就出现了！而且你出现在这么晚，路上什么人都没有的时候！我深深地怀疑你的动机，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文人         （摆手，辩解）天地良心，我教了二十多年书，我教学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可以不做善事，但是绝对不能做恶事，你怎么能把我想成大奸大恶之徒呢......

收银员       （盯着文人看了两秒）那好，那你把这瓶醋的钱赔了，这些瓶子的碎片我会打扫干净，溅在我身上的醋就跟你计较了......

文人         （耷拉着眼皮）那好吧，这瓶醋多少钱......

收银员：      十五。

文人         （无精打采）那我还得买一瓶回家给我老婆做糖醋排骨呢。

收银员       （摇摇头，指着柜架）那你再去拿一瓶吧。

【文人去柜台取了一瓶。

收银员        两瓶三十。

【文人掏出了钱，数了数。

文人         （不知所措）可是......我只有二十九......

收银员       （耸了耸肩）那我不管，你得先把摔坏的赔了......

文人         （拧着眉头）可是......我不拿醋回去，我那个老婆又要跟我闹腾了......我儿子病刚好，我不想他被吵得心神不宁......

收银员       （掐着腰）抱歉，我对您的情况表示同情，可是公事公办，我也爱莫能助，您请交钱！

文人         （叹了口气，拿出十五块钱）世事多重，欲飞万里上苍穹，奈何身下千斤巨踵。工费七日织一虹，只差一虫。无需耍鬼使诈白作弄，人不为己天雷轰。姑妄听之信之任之，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兄弟，后会有期了。

收银员       （厌恶地）走好不送！

【文人走出便利店的门，出门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文人以手扶地，手下摁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一个一元钱硬币。

收银员       （摇摇头踢了一下地上的瓶子碎片）哎，这年头真还是什么鸟都有，也真是个奇葩。（看了一眼电视）哎，我的大荷兰队就这么输了。不想了不想了，赶紧打扫打扫吧，不然让老板看见又要挨骂了。

【文人再次走进便利店。

文人         （推门而入）小兄弟！

收银员       （疑惑，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文人         （拿出硬币）我在你们店门口捡到了一块钱，想想应该是来你们店的顾客掉了，还是交给你们店吧。

【文人放下硬币离开便利店。收银员呆呆地看着文人的背影。过了四五秒。

收银员       （大叫）哎哎，你等一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