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弃儿》 外。山效。日 烟雾弥漫的山谷里，一棵树下，躺着一个光着脚的农夫，脸上遮着一顶草帽，嘴里吹着一片树叶，声音尖锐，曲调古老。 多福戴着帽子，穿着拖地的黑色斗蓬从山谷深处的迷雾里走了过来。他停在农夫身旁，看着农夫手边草地上摆着的鬼王的面具。 多福 你就是鬼仙的传人？ 农夫拿掉草帽，露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 农夫 是。 多福 听说你会一种巫术，能让人随心所欲地复仇。 农夫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听上去让人极不舒服。 农夫 那你要先给我找一棵，永开不败的所罗门的封印。 多福打开斗蓬，从里面拿出来一盆假花，花盆是用柳条编成的，花朵晶莹剔透，异常美丽。农夫站了起来，接过那盆花，把嘴唇贴在花瓣上，嘿嘿地笑着，样子贪婪而丑陋。 农夫 是你自己要报仇吗？ 多福 是。 农夫把花放在地上，从地上的袋子里掏出一把小刀和一个砚台，扔到多福面前。 农夫 先用你的血把这个砚台装满。 多福蹲下身子，拾起刀，把两只手的掌心都划出了一条深深的口子，然后握起拳头，把血滴在砚台里。农夫斜着眼看着，哼了一声，不一会儿，血装满了砚台，农夫从袋子里拿出一支毛笔和一个本子，把本子扔到多福面前，把毛笔在砚台里浸湿，递给多福。 农夫 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多福拿起笔，把名字写了上去，他前额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只闪着寒光的眼睛，农夫收起本子，坐了下来。 农夫 我告诉你复仇的方法，看着我的脸。 多福也坐了下来，紧紧盯着农夫的脸，农夫闭上眼，双手合十，低声地念着咒语，突然间他的脸变的模糊不清，多福的脸浮现出来，然后是无数张快速变幻的脸，有微笑的，有哭泣的，有尖叫的，变幻的速度越来越快，咒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浮现出鬼王面具上鬼王的脸，然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黑屏。 内。房间。日 多福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普通房间的地上，手上拿着那支毛笔，面前放着那个装满血的砚台和一些白纸，多福定了定神，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着：刘叔叔，丽琴，小胖三人组，李军一家三口，然后把写着名字的纸撕碎，抛向空中，突然间，房间的墙上、地板上出现了很多写满咒语的红色的字幅，一群人忽然出现在房间里，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全部都睁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多福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然后，他站了起来，脱下了帽子和斗蓬，一步一步地朝那群人走去，他的右腿天生残疾，脚尖向里勾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上一下，一阵风吹起了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了清晰可见的脸庞，他的右眼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脸上的皮肤坑坑洼洼，凸凹不平，看上去异常丑陋。但他却很年轻，不过十八九岁，也很清瘦，还穿着一套橙色的崭新的运动服。多福走到墙角里站着的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跟前。 多福 先从你开始吧，刘叔叔。 回忆 外。小区楼道口。日 刘叔叔停放着自行车，儿子大毛站在一旁。 刘叔叔 （笑着） 乖儿子，今天爸爸给你做大龙虾。 多福（十岁）手里拿着一个风筝走过来。 多福 大毛，一起去放风筝吧。 大毛看向自己的父亲，有些犹豫。 刘叔叔 （严厉地） 大毛，你先回去。 大毛低着头，听话地走开，多福看着大毛，正要追上去，刘叔叔走过来，挡住多福。 刘叔叔 哎，你干什么，我们家大毛还有作业要做，又不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多福 刘叔叔，那我等大毛写完作业再去找他玩，好不好？ 刘叔叔四下里看了看，把多福拉到一边。 刘叔叔 我跟你说，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们家大毛，你怎么不回去好好地照照镜子，我每天看你一眼，饭都吃不下去，谁知道你这个来历 不明的野种是不是有什么怪病，别传染给我们家大毛，以后不准再去找他，听见没。 回忆过后 内。房间。日 多福坐在地上，用毛笔蘸着砚台里的血在纸上写着：变成世界上最丑陋的人。 多福 也许，你多少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如果你变的和我一样的话，刘叔叔，我诅咒你变成世界上最丑的人。 多福站起身，走到刘叔叔面前，把那张写好的纸条贴在了刘叔叔的胸口上。多福满意地笑了起来，转身在三个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的面前蹲下，多福捏了捏小胖胖乎乎的脸颊。 多福 （亲切地） 小胖，大宇，眼镜仔，（从小胖背后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弹弓），好久不见了，大家都过的很好吧。 回忆 外。郊外小树林。日 一只肮脏的，流着血的猫被拴在石块上，小胖把装上石子的弹弓拉开，瞄准那只猫，大宇和眼镜仔站在小胖身边。 大宇 这次打它的屁股。 眼镜仔 别打偏了，瞄准点。 “嗖”地一声，石子射了出去，小猫被击中发出一声惨叫，三个人高兴地欢笑着，大宇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石子，接过弹弓，正准备拉开弓，突然发现小猫不见了，只见不远处多福（十岁）怀里正抱着那只猫一瘸一拐地拼命地跑着。 小胖 是那个丑八怪。 眼镜仔 打他。 大宇把石子射了出去，打在了多福的后背上，多福忍着痛，紧紧抱着那只受伤的小猫跑掉了。 外。郊外草地上。日 多福躺在草地上，看着书，那只小猫恢复了健康，趴在多福的肚子上打着盹。 眼镜仔 （画外音） 丑八怪在那儿。 小胖、大宇、眼镜仔手上各拿着一根木棍，朝多福跑过来。多福赶紧站起来，把小猫放进草丛里。 多福 小花，快跑。 多福往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小胖三个人把多福围了起来，三个人把多福推倒在地，用棍子打着他，多福护住脸，躺在地上。小胖从书包里掏出三只弹弓，把另外两只递给大宇和眼镜仔，三个人都装上石子拉开了弹弓。 小胖 我们来打妖怪，我打头。 小宇 我打屁股。 眼镜仔 那我就打他的那只瘸腿。 三个人一起瞄准，将石子射向多福。 回忆过后 内。房间。日 多福坐在地上，继续写着：被最恶的恶人折磨，然后站起身走到三个人面前。 多福 这种游戏你们整整玩了三年，现在到我玩了，我诅咒你们被世上最恶的恶人日夜不停地折磨。 多福把纸条贴在了小胖的胸口，快意地转动着脖子，然后走到窗户边坐在桌旁的丽琴面前，用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唇瓣。 多福 接下来，是我们的天使，丽琴。 回忆 外。台阶上。日 十八岁的多福和丽琴一起坐在台阶上，多福用柳条编了一个小巧的花蓝，放在丽琴的手心里，多福穿着一件白衬衫，面上带着微笑，丽琴惊喜地看着手心上的小花蓝。 外。街头。黄昏 丽琴看着手掌上的竹盘，上面有一个用竹条编成的小楼，四周点缀着鲜花和竹林，多福站在丽琴对面。 多福 最近，都见不到你。 丽琴 （低着头） 我说过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多福 我知道我……，我只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从街边小店里走出来一群时尚的年轻人，其中一个长相帅气，衣着讲究的年轻男孩看到了多福和丽琴。 年轻男孩 丽琴。 丽琴回过头，看到了他们，赶紧低声地对着多福。 丽琴 快点走。 多福有些倔强地站在那儿，没有离开，丽琴一跺脚，把手里的竹盘扔到地上。 丽琴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丽琴走到那群人跟前，那个男孩搭住丽琴的肩膀。 年轻男孩 谁呀，找你的？ 丽琴 不认识，可能是个神经病吧。 丽琴挽着那个男孩，笑的很甜。多福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多福 （画外音） 丽琴，你曾经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我希望我的记忆里再也不会有你，我诅咒你被所有的人忘记。 回忆过后 内。房间。日 多福静静地看着丽琴，把一张写着“被所有人忘记”的字条贴在了丽琴的胸口。多福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沙发上坐着的李军、胡小雨夫妇和他们十岁的儿子李俊，多福走了过去，猛地把李俊拉到地上。 多福 他真是又漂亮又健全，一定是你们的骄傲吧？ 多福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对着李俊狠狠地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了“吃吃”的笑声，原来多福的刀扎在了李俊手中的玩具上，多福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砚台前，坐下来拿起笔写着。 多福 放心，现在我绝对不会要他的命，我要让你们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多福站了起来，把两张写着“老年丧子”的字条贴在了沙发上的一男一女的胸口，多福看着他们的脸。 多福 爸爸，妈妈。 回忆 外。一家住户门前。日 多福（十八岁）穿着橙色的新运动服，头发也理得很清爽，在门前徘徊着，“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多福闪到一旁，看见门前停放的一个没有人的小滩子，悄悄地钻进了枱台下面，胡小雨、李军、李俊一家三口走了出来，一位骑电动车的中年女人停在三人面前。 胡小雨 儿子，这几天先到阿姨家去，妈妈有事，等忙完了就去接你。 李俊 （坐上电动车后座） 好。 李军 乖儿子，好好听话，等回来，爸给你买汉堡吃。 中年女人带着李俊骑着车子离开。 李军 进屋吧。 胡小雨 在外面站会儿，心里烦。 李军 （从口袋里掏出烟）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不仅长大成人，还居然找到了我们。 胡小雨 真是太对不起这孩子了，刚才给我接生的陈院长打电话来，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说我们当初不该扔掉他。 多福躲在柜台下，仔细地听着。 李军 说是这二天会过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家里小，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住，他那个样子，小俊肯定受不了。 李军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抽起烟来。 胡小雨 这么多年了，我一想起他我就……（哭了起来）要是没有把他生下来就好了。 多福听到了所有的话，睁着眼睛，无法呼吸。 回忆过后 内。房间。日 多福站在房间的正中间，耳边萦绕着那句：要是没有把他生下来就好了。然后各种各样多福最不想听到的恶毒的话语不断地响起：我们来打妖怪，我不认识他，我看你一眼饭都吃不下去，是个神经病吧，丑八怪……。多福低下头，闭上眼睛。 多福 以鬼王的名义，让我看到。 话音刚落，农夫念咒语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阵大风吹过来，几只拿着弯刀的手在多福的身上划出了无数的伤口，他的胳膊上，腿上，背上都流着血，血滴在地面上的红色字幅的咒语上面，过了一会儿，风停了，咒语的声音也消失了，多福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站在墙角里面朝墙壁的刘叔叔，他手上拿着一面镜子，“咚”地一声滑落在地上，他双手捂住脸，发出如野兽般痛苦的声音，把脸使劲地往墙上撞去，一下又一下，墙面上鲜血淋漓，然后是坐在桌边的丽琴，她披头散发，面容憔悴，身上穿着一件精神病人的束缚衣，她不停地颤抖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多福。小胖、大宇、眼镜仔蹲在地上，缩成一团，衣衫破烂不堪，浑身是伤地惨叫着，三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壮汉每人手执一条长鞭，正在抽打着他们。沙发上放着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两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跪在沙发前，背对着多福，声撕力竭地哭着。 多福看着眼前的一切，放声大笑，好一会儿，笑声停止，多福手上拿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去死吧怪物，然后把字条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外。山谷 多福睁着眼睛，眼神空洞而绝望，身上紧紧地缠着那些房间里的写着咒语的字幅，躺在地上，好像失去了意识，一动也不动。砚台和毛笔还放在多福面前，砚台里面的血已没有了。农夫坐在原地，看着多福。 农夫 都结束了。 农夫从怀里掏出那个本子，翻开，看着多福写下的名字，拿起地上的毛笔在名字上面打了一个叉。 农夫 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名字呢，多福。 多福突然抽动了一下手指，眼神也有些变化，仿佛是听到了农夫说的话，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王大叔 （画外音） 多福，我可怜的孩子。 多福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声音：“多福，多福”，多福发出粗重的喘息声，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回忆 外。院子里。日 王大叔（五十岁）站在果树中间，脚下踩着一个梯子，阳光明媚，王大叔把树上的果子摘下来。 王大叔 这个真大，多福，接好了。 多福（十岁）头上顶着一个竹筐，站在树下，昂着头高兴地接过王大叔扔下来的果子。 内。门岗室。夜 王大叔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眼罩，拔开多福（十岁）额前的头发，把眼罩戴上遮住了那只可怕的瞎掉的眼睛。 王大叔 哎呀，我的小多福，看上去真神气。 多福 真的吗？他们都说我是丑八怪。 王大叔 哼，他们的心才丑呢，七侠五义里有个独眼侠，降妖除魔的天师钟魁，还有那外国的侠盗佐罗，都跟你长得差不多，都有 一付侠义的好心肠。 多福 （高兴地笑了起来） 真的吗？ 内。王大叔的卧室。日 多福（十岁）坐在地上，面前堆着很多劈好的竹条、柳枝，还有好几个做好的竹蓝。多福手上拿着竹条，认真地编着一个竹筐，王大叔推开门，走了进来，拾起地上的一个竹蓝。 王大叔 嗯，做的越来越像样了。 王大叔把多福手上的竹筐拿过来，告诉他编错的地方，突然王大叔扳过多福的手，摊开手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新旧的伤口，一个手指头上还有个伤口正在昌着鲜血。 王大叔 （心痛地） 孩子，以后别学这个了，明天爸爸给你买球玩。 多福 我一点也不痛，真的，要是能卖掉，我就给爸爸买件新衣服，我要是能做出漂亮的东西，大家就会喜欢我了。 王大叔把多福抱在怀里，流下了眼泪。 王大叔 （摸着多福的头） 好孩子，你一定是神仙送给我的礼物，求老天爷一定要保佑，让我的多福，快快乐乐，多福多寿。 回忆过后 外。山谷 多福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农夫看着手中的本子，多福名字上画的叉居然消失了，农夫震惊地看着地上无法动弹的多福。 农夫 居然…… 但忽然间，多福身上的字幅收缩地更紧了，他的表情变得很痛苦。 农夫 没用的，咒语的力量很强大，没有人能逃脱。 多福的视觉里，王大叔的笑脸和自己的笑脸渐渐模糊，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了，“啊”多福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忽然，一身白衣的王大叔出现在了山谷里，就像一个下凡的神仙，王大叔焦急地走向多福，手刚碰到那些字幅，突然多福的身边出现了二个戴着鬼王面具穿着拖地黑斗蓬的人，二人一起出掌，击倒了王大叔，王大叔站起来，退开一些，看见二人死守在多福身边，多福似乎看见了王大叔，拼命地挣扎着。 农夫 你也救不了他。 王大叔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向着二人冲去，“砰”地一声，王大叔被踢飞，手里的剑落在了远处的草丛里，二人从斗蓬里抽出弯刀（和房间里划伤多福的弯刀一样），向躺在地上的王大叔走去，忽然，一群人从山谷里冲过来，小胖、大宇、眼镜仔手上拿着弹弓，向二人的脸上射去，刘叔叔和李军冲上前，用手里的木棍把二人击退，胡小雨和丽琴拿着绳子把二人捆了起来，李军上前扶起王大叔，胡小雨捡起剑递给王大叔。 胡小雨 替我们说声对不起。 王大叔接过剑，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他们都带着真诚的歉意，多福停止了挣扎，仿佛看见了他们。农夫笑了起来，哼了一声。戴着鬼王面具的二个人已挣脱开来，举起弯刀，走了过来。王大叔转过身紧紧握着长剑，向着二人冲了过去，一瞬间，王大叔击倒了二人，然后挥剑砍向多福身上的条幅。 外。山谷（现实中）。日 多福睁开眼睛，好像刚从梦中醒来，看见了面前王大叔慈祥的脸孔，多福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头枕在王大叔的腿上，山谷里到处都是明媚的阳光。 王大叔 （焦急地） 多福，多福。 农夫也蹲在多福身边。 农夫 他只是晕过去了，幸好准备跳的时候被我看见了，他当时太激动了，我只好把他打晕，带到这里。 王大叔 真是太感谢你了。他是个苦命的孩子。 多福完全清醒过来，一把抱住了王大叔：“爸”失声痛哭。王大叔摸着多福的头。 王大叔 没事了，没事了，好孩子，你受苦了，跟爸回家，跟爸回家。 王大叔和农夫一起扶起多福，向着谷外走去，多福回过头来，那棵树还在那儿，草丛里藏着那个鬼王的面具，阳光照在上面，阴森的面孔上也显出了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情。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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