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再少年

我生活在上海的远郊城区的一个小镇上，小镇的西北角上是我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一家沙县小吃的生意十分火红，每天放学以后我都会去那里吃上一碗葱油拌面，冬天的时候门口会支个小摊子卖热乎乎的红豆莲子粥。我认识林十三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林十三从小父母离婚，跟着爸爸一起过，打小起就爱看王朔王小波，听崔健窦唯和他的黑豹乐队，算是受北京文化的熏陶，半个文艺青年。但看归看听归听，写作唱歌画画却没一样上的了台面的。林十三自己说，他是少根艺术的筋。王小波说的好嘛，干不了艺术，就去学数学吧。林十三的数学倒真是挺好，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听爸爸的话，考了理工科大学。

毕业以后去了魂牵梦萦的北京工作，干了没两年，才发觉北京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失望之余打道回府，回了上海也不想在呆公司干了。

想着要创业，创个什么呢，林十三想了半天，就餐饮吧！民以食为天嘛！

但说到底，为什么偏偏干沙县小吃呢，林十三有自己的想法，他说自己上学的时候，爸爸总要上夜班，没空给他烧饭，他就自己去家楼下的沙县小吃吃晚饭，平时都吃的很简单，考试考得好就奖励自己吃个鸡腿，因为几乎每次都考得挺好，就有一次没发挥好，有点伤感的点了碗四块钱的清汤面，正忧郁着呢，老板把面送上来了。林十三一看，不对劲啊，怎么面上有只鸡腿呢，老板看了看林十三笑着说，考得不好也吃只鸡腿吧，下次准能考好。这只算我送你的。林十三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鸡腿，又看了看微微笑着的老板，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林十三抽了口烟，眼神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充满了幸福和感动。不得不说，这沙县小吃被林十三这么一说还挺有情怀的。

我一开始想着沙县小吃实际上跟鸡公煲是一个性质的，你看上海满大街的重庆鸡公煲，实际上你跑重庆看看去，根本一家都没有！沙县主打的不就是便宜味道还不差嘛。下手应该挺容易的，谁知道我当了几个月学徒，发现还真没那么简单。任何事都没那么简单啊。林十三叹了口气说。

林十三又抽了口烟说，不过你们说我是在北京每天点头哈腰的当孙子呢，还是在上海当老板呢。还没等我们回答，林十三就自己说，当然是当老板。

可事实上，林十三这个老板当的在我们眼里就跟孙子没什么差别。每天早晨起得比店门口的狗早，晚上除了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就属他关门最晚。采购炒菜炖汤煮馄饨汤面，上菜撤桌全他一人包办。本来店里打扫他也可以顺便干了。但最后还是多了保洁小妹。保洁小妹原来是隔壁理发店的，据林十三自己说，以前去她那儿剪头发，小妹就向他暗送过秋波，不过他当时创业刚属于起步阶段，没太表明心意，况且找她剪头发不用给钱。后来因为这条街上的理发店过度饱和，不得已倒闭了。小妹找到林十三说自己不想再干理发的活计了，林十三想了想说，那就来我店里呗。于是顺理成章的小妹进驻了林十三的店里，同时也进驻在了林十三的心里。其实我们都觉得小妹不再干理发师的工作是明智的觉得，因为那段时间林十三的头发就像狗啃了一般。

    林十三工作之余也热爱当义工。不巧却碰到个极品老大爷，真的是送的水果饼干零食啥的他倒是第一个拿，可跟他说话，推他出门晒晒太阳，他总是爱答不理的，有次晒着晒着就睡着了。还得让林十三给背回去。

“有一次，遇到了老大爷的儿子来看到，老大爷特别开心，拿出好些起了霉点子的香蕉苹果啥的和一些饼干，我一看傻眼了，这不就是我送给那大爷的东西嘛，合着他愣是一点没舍得吃全藏着就想留给儿子。更让我觉得不平衡的是，大爷那儿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油光蹭亮的，一套西装穿上，是个成功人士的样子，大爷隔天接了电话知道儿子来看自己，起了个大早，就在养老院门口伸长脖子看着，来来回回不下几十遍。看门的都打趣说，您老人家消停会儿吧，鞋底都得被你蹭破了，该来的总会来的。儿子一来，大爷那个殷勤哦，啧啧，”林十三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了。转身对另一桌客人说，“醋瓶子里没醋了，我再给你拿点儿去。说着就颠颠的走到后厨去了。”好久没出来。那桌上的客人都走了，还没出来。再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的祥子。但看到有客人进来，还是热情的伸出手说，哎，欢迎，这边坐。我知道，林十三是想自己的爸爸了。

有天，我正在店里吃面。林十三说要停业几天，我有点惊讶，以前不管下大雪还是刮台风每一天关门营业，怎么这次说停就停了。林十三打哈哈说，对不住了各位。

几天后，沙县小吃再次开门，又多了个人，长的跟老板有几分相似，老板笑眯眯的的说，这是我爸，你们可以叫他林老伯。

林十三，小梅和安顺大伯一起经营着这家小小的沙县小吃，生意也越来越红火，有一次我在店里吃面。一桌上的大妈问林十三，十三啊，你就准备一直开这家沙县小吃了啊，虽说现在生意还挺好，以后可说不准哪，你看西边又一家小面店关门了，花可无百日红啊。

林十三笑着回答说，人也无再少年啊。我回头看着林十三，阳光从玻璃门外照射进来，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林十三的笑容沉浸在阳光里，倒真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现在的林十三，虽然住了宽敞的新房子，但他还是喜欢每天早晨蹲在马路牙子上刷牙洗脸，

    每天早晨，我出门上学的时候，总看到小巷子里的林十三和他爸穿着同样款式的大裤衩子蹲着在刷牙，爷俩默契的吐出一口雪白的牙膏沫子，一起向我打招呼，早啊！林十三扒拉着着拖鞋，一路小跑着去接小梅烧好的热腾腾的洗脸水。据林十三自己说，每天早晨蹲在马路牙子上，和这个小镇一起醒来，第一缕阳光打在自己的身上，呼吸的清晨还算新鲜的空气，特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