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世界

娑婆世界

顺发食堂。

毛巾被攥成麻花状，拧干了水分。水池的水塞打开，水流打着顺时针的旋欢快的流逝。李仁对着镜子用冰凉的毛巾擦拭着被厨房热气蒸通红的脸。

大厅里嘹亮的响起经理的喊声，“老忍，送饭！”

老忍脸埋在毛巾里，声音有些发闷。“好嘞，马上。”老忍把毛巾披在肩膀，拿着外套往外走。

吱吱吱吱。角落里发出老鼠的声音。老忍转身，发现一只大黑老鼠肆无忌惮的从他胯下飞速跑出门，大厅里响起一片尖叫。

“老忍，15份盒饭。你媳妇那边要的。”食堂经理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探过头来小声说，“你儿子那事儿准备怎么办？离？”

老忍摇了摇头。搬起盛盒饭的纸箱往外走去。

提起老忍，整个西皮县没有不知道的。不是因为他有钱有势，而是他头上那顶其绿无比，数量众多的帽子。

老忍原名叫李仁，但从1984年的夏天开始，名字便从二声改到三声，就像硬生生的汉子折断了腰。那年杨柳生完小军一个月，就把儿子丢给老忍，明目张胆的做了别人的小三儿，老忍什么都没说，只是照顾儿子。后来杨柳被人妻子发现后打回家，安稳没几天开始夜不归宿。他知道杨柳浪荡的性格改变不了，他也就不想改变，为了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就这么过。

大家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对李仁竖起了“模范丈夫”的大拇指，从此李仁有了新的外号“老忍”。

单说起老忍这个人，没人不夸他的。性格好脾气好又老实听话。

直到一天，一个漂亮的女人来跟老忍说，她想嫁给他。

这个女人叫杨柳。是老忍高中的同班同学，也是校花。这个杨柳是高中时代的风云人物。但对老忍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即的高度。当杨柳堵在食堂门口说要嫁给老忍时，老忍结结巴巴的说，“为，为，为什么啊？”

杨柳细眉一挑，冲周围看戏的男人抛个了媚眼。伸手妩媚的抚摸着老忍的胸膛，“因为你老实啊，全天下上哪找你这么适合结婚的人。”

老忍听杨柳说话，浑身都酥了起来。又被杨柳这么一摸，“小家伙”也忍不住站立观望。周围的兄弟又嫉妒又起哄，老忍满脸通红，用衣服使劲遮挡，窘不知道说些什么。杨柳看到老忍的窘样，轻笑一声，用手点了一下老忍的裤裆，“晚上我去你家。”她轻声耳语。

那一晚过后的第二天，老忍就把杨柳带回家见父母。老忍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对杨柳私生活的糜烂也略有耳闻，没想到一贯老实巴交的儿子竟把这个女人带了回来。接着，家庭战争爆发，最终老忍还是把杨柳娶进了家门。

“老忍老忍，你还好吧。”小唐见老忍发完盒饭，就望着窗户发呆，戳了戳他。“那件事我听说了。你也真够窝囊的。替别人养了那么多年儿子。”

“真是，你这是在担心什么，老忍是什么人，啥事他都能忍了。当年她老婆跟人睡了，他不也照样什么没发生，整天乐呵呵的吗？”小六说。

“老忍啊，要我说你也真够没心没肺的，你媳妇天天在外面陪人睡，绿帽子都数不过来了，你还不收拾收拾她。”

“不，不，不可能。杨，杨柳，她不是这样，的，的人。”老忍结巴着辩解。

自从跟杨柳结婚以来，说话利索的老忍就开始结巴起来。一年比一年厉害。

“还，不不不可能，上次程总她老婆都把你媳妇跟程总堵床上了。还不可能。”小六煞有介事的说。旁边的人顿时来了精神，围成一堆听他说。“我听说俩人正光着办事呢，程总她老婆一进门啪啪两耳光，程总当时就阳痿了。程总她老婆多彪悍的一人，能放过他俩吗，你没看有段时间杨柳脸上那肿的，呵。”小六说完，意犹未尽的看向老忍。大家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看老忍。

老忍的媳妇杨柳在西皮市最大的洗浴中心上班。老忍负责一日三餐给他们送盒饭。洗浴中心的人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拿老忍家的八卦当下饭的资谈。

“你们，们，真，真都误会，了。”老忍脸又通红起来，“她，她是，被，强迫的。”

“你可拉鸡巴倒吧。谁不知道杨柳是什么货色。也就你要。现在连儿子都不是你的了，你还在这不，不，不，的狡辩什么。”陈四讥讽道。

一提到儿子，老忍的心立马揪起来。前几天的化验报告无疑是在老忍的心上捅了把刀。杨柳的事他知道，别人为什么叫他老忍，他也明白。他窝囊过一辈子没问题，只要他儿子出息就行。可现在儿子都不是他的了。老忍觉得胸口发闷，有些晕眩。吱吱吱吱，耳朵深处像是什么东西在叫着。

他起身离开这帮讥讽他的人。吱吱吱吱。耳朵里的声盖过了所有嘈杂声。或许是浴室太热的缘故，我得出去透透气。老忍想。他走向更衣室。一个黑影又迅速从眼前窜过，是那只老鼠。

“打死他！”一个女保洁员尖叫着。

老忍看着老鼠消失在拐角，“过，过街老鼠，人人，喊，喊打。”他说，然后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很快这件事情又恢复了平静。

老忍还是一如往常照顾家庭，照顾儿子。杨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回家。

但是老忍添了一个新毛病，就是耳朵开始出现幻听。吱吱吱吱吱吱。就像耳朵里住进了一只老鼠。吃饭的时候。干活的时候。洗衣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从没有停息过。

“老忍。老忍。”吃饭的时候老忍不住的摇头。旁边人看不下去了，戳了戳他，“别人在吃饭呢，甩鸡巴头啊，恶不恶心。”老忍憨笑着赔礼，他说，“最近老鼠好多啊，得买些老鼠药了。”

“对，我觉得也是。”旁边的女工凑过头来搭话。“上次在见到的大老鼠现在都还没有弄死。厨房的食物被他咬坏不少。气死了！”

“対啊。”老忍笑眯眯的搭话。

收拾完食堂厨房，老忍把老鼠药放到地上。

“小军啊，你好好写作业。爸爸给叔叔阿姨他们送饭去了。”老忍笑眯眯的从大锅里盛出一份饭菜，摆在儿子面前。

“爸爸，那妈妈今天晚上回家吗？”小军抬头问老忍。

老忍甩了甩脑袋，耳朵里的吱吱吱吱声音又严重了。听别人说话都有些模糊。“回啊，”老忍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以后妈妈都会回家的。”

老忍吃力把盛满盒饭的纸箱搬到员工休息室。

吃完饭，小军写着写着作业，突然浑身抽搐倒在地上。碰翻了老忍放在地上的老鼠药瓶子。里面是空的。

半小时后，一屋子人痛苦万分躺在地上，趴在桌子上，口吐白沫。就连杨柳那么美的女人死相也跟普通人一样丑。老忍憨笑着看着面前的情景，耳朵里吱吱吱吱的声音终于消失了。老忍倚在门框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老鼠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