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根梅 人间有一种悲剧,叫壮志未酬,人间有一种绝望,叫有情人未成眷属。这两样,陆游都赶上了。 头号爱国诗人,非陆游莫属,他也是历史最高产的诗人,有“小李白”之称的他自言“六十年间万首诗”。现存诗9300多首,差不多是每三天写一首诗,留下的名句还不少,如“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相对诗而言,陆游的词就写得少多了,如果没有那首堪称千古绝唱的《钗头凤》,我们可能忘记了他还是一位词人。 唐婉无奈跋扈婆婆 二十岁那年,陆游在绍兴迎娶唐婉为妻,两人是娃娃亲。陆家订亲的信物是家传的凤钗。 两个人的婚姻,整个绍兴城都相当看好。 两个正当好年华的男女,都有着优越的才智且绝不世俗,一旦相遇,就情爱弥深,再也离不开彼此。她抚琴,他舞剑;她磨墨,他疾书。树上鸟儿成双,她与他,共看鸳鸯戏水,会心一笑;天上白雪飘下,他们一起寒夜拥雪烹茗扶瓯敲子,论诗作画。她只知道,他是她的相公,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只知道,她是他的知心爱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功名利禄,他早已忘到身后;应试功课,他早已抛到一边。 陆游的母亲终于看不过去了,她素来威严专横,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为座右铭,找来唐婉,不客气地一顿训斥。唐婉眼泪汪汪,回到陆游身边,满心委屈,难道爱一个人还有错? 陆游为她拭泪,安慰她:“母亲是怕我沉醉于你的温柔之乡,荒废了学业呢!她本意不坏,只是委屈了你!” 二人继续浓情蜜意,陆母对唐婉越来越反感,怎么看,都是这个唐婉在故意与自己作对。 陆母找到一个会算卦的尼姑求助,尼姑掐指一算,说:“你这个儿子和媳妇,八字不合,结合已是错误,如果再错下去,他必将性命不保!” 这番话吓得陆母够呛,赶忙回来对陆游下令:休了唐婉!陆母早已想好理由,很堂皇,也是当时的法定理由:无子! 结婚快三年了,她的肚子还没动静,留着她干吗? 陆游恳请母亲收回成命,但母亲意愿已决,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一个再娶一个再嫁 对母亲,陆游根本不可能有勇气叛逆。只好牺牲爱情,拿唐婉作牺牲。 他忍痛休了唐琬,在外面租了房子,安置唐琬,一有机会就与唐琬相会。 绍兴城就那么大,这事注定不能长久。 陆母觉察了这事,逮住陆游大发脾气,严令他与唐婉断绝一切来往,并马上为他娶了一门亲,女子姓王。 唐婉以为,陆游有了新人,就会慢慢忘掉旧爱。随后,她也由家人作主,改嫁了赵士程。赵士程,也算是当时绍兴有点名气的读书人了,唐婉这一生,如果首先遇到的不是陆游,而是赵士程,也会过得很幸福。 赵士程何许人也?他是皇家后裔,出身好不说,家里有钱有势。 唐婉以无子的理由被陆家遣出家门,很没面子,在医学不太发达的时代,人们都认为是女人的问题,绝不是男人不行。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谁要是再娶她,就得冒“断子绝孙”的危险。而这赵士程,甘愿冒这风险,而且还是明媒正娶,是轰轰烈烈地娶! 娶了唐婉,他要用一颗真诚的心,来抚慰她,让她受伤的心灵慢慢平复,生出新的感情枝叶。对此,赵士程还是有信心的。没有想到的是,沈园与陆游的一场相遇,葬送了他所有的幻想。 假如唐婉初恋是他 那是一个春日,陆游前往绍兴城外的沈园赏春散心,他是一个人来的,科考不顺,春鸟啾鸣,面对繁花盛开的园子,心绪复杂,伤感、惆怅到了极点。正在此时,眼前出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那个每天早晨一睁眼醒来,就会想到的人,她,正是唐婉! 两人已经有七年未见。 然而,携着她手的是另一个男子,陆游也认得,那是她的丈夫赵士程。 四目相对,压抑的痛楚、爱恋、遗憾、悲伤如惊雷在双方的心坎上滚过。 深深地望了一眼,已是沧海桑田,终是什么也没说,擦肩而过。 过后,心内翻江倒海的唐婉,怎么也不能在丈夫的面前掩饰平静,她神不守舍,眼神慌乱。 赵士程柔声问道:“要不要给他送些酒菜过去?” 唐婉一愣,随即点头。 陆游收到酒菜,无限伤感涌上心头。她哀怨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模样,深深烙在他的心头,在这个春日的园子,与旧爱相逢,情感之泉井喷而出,他当场挥毫,在沈园的一面墙壁上写下了《钗头凤》。 随后,秦桧病死。朝廷起用陆游,让他出任宁德县主簿,他离开了故乡绍兴。 第二年,又是一个春天,唐婉再一次来到沈园,她孤身一人,在沈园里徘徊,未见到陆游,却看见了他的题词。她一字一字地吟诵着,泪水漫出眼眶。后人评论陆游的《钗头凤》,说“无一字不天成”,其实,每一个字都是一把穿心的情剑,将唐婉刺伤。 你惦记着我,我也惦记着你,男女之间,最难断的是一个情字,特别是,她觉得陆游懂自己,陆游好像是另一个自己。凭心而论,赵士程待她也不错,然而,她的心里早扎下了陆游种下的情根,再也长不出别的枝叶。赵士程多年如一日的呵护宠爱,敌不上陆游一首不过几十字的伤心小词。 沈家园里更伤情 唐婉,令陆游梦绕魂牵,除了她的美貌、温柔、情趣,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陆母看不顺眼的才华! 心思细腻,重情重义,感同身受,经历了爱的煎熬的人,最容易被人触动感情的柔弦,陆游的词,仿佛某根手指,在她的心弦拂过,引发了一场深情婉转的大合奏,她和了一首《钗头凤》,题在陆游词后。 不久,唐婉抑郁而终,年仅二十多岁。与其说是陆游的《钗头凤》杀死了唐婉,不如说是爱情杀死了唐婉。 又过了十年,陆游还是继续为唐婉伤心,继续为她写诗。 他想来沈园,又怕来沈园,他写诗表达这种矛盾心情:“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五年之后的一个春天,他原本是准备上山采药,但自觉体力不支,就去了沈园。 此时的陆游自觉时日无多。他让儿孙搀扶着自己,在沈园里走走看看歇歇,最后,停留在两人题词的墙壁前,沉吟了好久,深情满怀地写下了最后一首关于唐婉的情诗: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他多情地想,那些花儿有一半是认识他陆游的吧,是他们爱情悲剧的见证者吧,花儿凋谢了,还有再开的时候,人呢,再美的人,也终会化成尘土,人生短暂,美好的爱情比人生更短暂,如电如梦如幻。时间是这个世界的胜利者,它会收获一切,美丽与爱愁,光荣与梦想,欢乐与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