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作者：谢琼

  我的奶奶

 “别总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烦呀！”

  我对客厅里那个脏老太婆大发雷霆后，顺手把手中的诗集扔在地上，只听到“哐当”一声门响，我把火气冲天的自己锁在房间，看着自己的书，一言不发。老太婆是我的奶奶，是我爸爸犯了痴呆症的妈，每天都是疯癫疯癫的，把家里的书房翻得乱七八糟，还说是想看看仓央嘉措的那本诗集。我讨厌她，更不能接受她碰我的东西，别说诗集，就连我的烂草稿纸，我也不想给她碰一下，几次我让爸爸给我钥匙把书房锁起来，可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垂死的挣扎也就一次一次被拒绝。

 我在房里认真地生着闷气，老太婆惊慌失措地敲着我的房门，像个犯错的孩子胆怯地叫着我”雪儿，你，你开门呀，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我以后不动你东西了，我把我的糖给你，不要生我气，不要.....”把音乐调的最大声的我哪来心情听她苦口婆心的道歉，为了消气，我只顾自己收拾着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找出她塞在床底的脏衣服，整理好杂乱无章的衣柜。等气消后，走出房间，满手药末的她在地板上憨憨大睡起来，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托着她笨重的身体，把她抱进房间，放在小黄人的床上，让这个老成孩子的老太婆在自己最惬意的床铺上睡去。 这样体力的劳动，平均三天我都会进行一次，人累，心也累。   

   一天，我正在看同学给我的一本仓央嘉措的诗词《爱你，是最美的修行》，她轻轻地坐在我身边，拿着个熊娃娃，左晃晃，右动动，实在无聊够了后，好奇地盯着我手中的书说：‘‘仓央嘉措的诗集挺美的，对吗？听说.........’’我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嫌弃地缩了缩脚，吼道“你知道什么事呀，离我远点好吗，烦！”。我受够了她的孩子气和邋遢，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态度来和她多说话，被爸爸囚禁在家照顾她的我，只有每天看书，看书，她每每企图找到一点可以和我交流的东西，都被我的不耐烦给轰走了。我在家的日子，她不会离我半步，即使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也会专心致志地翻着我的东西，她制造的噪声太大时，我会狠狠盯她一眼，她便怯怯地傻笑着给我道歉，默默走近房间，开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写写画画。

     我和她就是在这样不融洽的相处中，过着我们婆孙俩水火不容的日子，她的邋遢症越来越严重，甚至随地大小便，她的生活状态，完全从老人回到刚出生的孩子，让人操碎了心，然而当她看着我时，她却经常给我提起仓央嘉措，说起他的情歌，告诉我仓央嘉措波折的爱情和对自由的追求，说他一辈子渴望爱，又死在最孤独得爱里，他是西域的王者又怎样，他连爱人的机会都没有，他能控制整个西域又怎样，却无法留下自己爱的人，说着，她像在倾述自己的故事一样，潜台词中告诉我什么，说得热泪盈眶时，她哽咽地摸摸眼睛，抬头看着窗外像找着什么，然后从床头拿出笔记本，呆呆地望了半天，想找什么却又毫无收获地放回原位，接着就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我不知道，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写下了什么，她的潜台词是否像我猜想的那样，我对她的嫌弃无法根除。直到我离开家，来到一个人的城市，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关于她的生活我漠不关心，我也不会去好奇她写写画画的笔记，更记不起她这样一个痴呆的老太婆曾经给我说过多少次仓央嘉措的故事，感叹仓央嘉措一生如何犹如花期，寂寞地来，倔强地开，而迅速地萎谢的故事，她所有的话像一阵云烟一样，从我耳边，被风吹散地不留痕迹，我甚至庆辛再也不用和她在一起。

      直到去年，爸爸告诉我她离世的消息，我才微微被什么东西触动，连夜从学校赶回家里，看着笑地像花一样的遗像挂在墙上，我心底的铁锁仿佛被什么撬开，一种不知名的液体从我眼里滚涌而来.....

       我走进书房，每一排书如我初走时整整齐齐地放着，各处一尘不染。她曾每日休息的床头，我看见她那本小小的笔记本，安详地在那儿躺着，如她骨瘦如柴的身体蜷缩在那一角落，不被人发现，不让人记起，我好奇地缓缓打开她的笔记本：

   “2013年3月5日，雪儿在看一本仓央嘉措的诗集，老头子曾经最爱给我年她的诗了，真怀念。”

   “2013年9月8日，我在雪儿看书时，我想问问她老头子曾经总爱念得那首诗叫什么名字，但雪儿今天心情不好，我没有问到，老头子你晚上要托梦告诉我呀。”

  “2013年12月19日，我短暂性失忆好像越来越严重，好不容易找到老头子念过的诗，但我总背不下来，不过昨晚真开心，我梦见老头子了。”

 “2014年3月5日，雪儿要去大学报道了，她要离开家了，我好伤心啊，她不给我那本诗集，我不可以听老头子念诗了。’’

“ 2014年11月15日，我最近视力越来越迷糊了，几次睡着都不想醒，不过我最近经常听见老头子念诗的声音，我明天得让儿子给我买本书回来，我要念诗给老头子听.........”

...........

   我一页一页,一页一页地翻着她的日记本，不停地翻，不停地读，慢慢地，她昔日的一颦一笑在我面前来回晃动，她坐在电脑面前一字一键辛苦敲打键盘的样子，惹我生气跪在门口撒娇的样子，躺在床头安然入睡的样子，甚至我模糊中看到她整天在客厅无所事事走动，痴痴地趴在窗台看我回家那个方向，一次一次失望的样子.......失衡的泪水模糊了她在我的眼中的影子，模糊地我再也看不清楚，再也找不到她，我手中的笔记本从我手中滑落，我狠狠地抓着她留在我书桌上的诗集，企图她可以再一次站在我身边给我闹腾，给我撒娇，给我制造一堆麻烦，我想我一定会接受她所有孩子的行为，认真耐心地去回答她每一个天真的问题，更想听听她说说爷爷给她念诗的事情，而她的遗像就那样安静地在墙上笑着，葬礼上为她奏响的音乐好似海浪充斥我的耳膜，所有锥心的痛，懊悔的恨，让我瘫痪如泥.....

她走了，奶奶留给我一本诗集，去天堂给爷爷念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