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人能真正了解王明,看上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穿上白色的校服很随意的就消失在茫茫的高中生里。王明上课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二层,日复一日的铃声和跑操时广播站里的音乐一切都让他无可奈何,在他的印象里隔着窗户看出去的只有铁制的毫无生气的雕像与这座南方小城永远阴霾的天。对于许多费劲心思明确自己要挤高考独木桥的同学来说,高三生活无非就是黑板上渐次缩减的触目惊心的高考倒计时和与之形成反比与日俱增的无形压力。而在王明看来,高考仅仅是一个符号或者更象一次无意义的挣扎。对于王明,抵抗这种无意义的方式便是冷漠,每次班级调座位,他都主动申请坐在教室的角落。
班主任把班上这些放弃高考的烂泥统统放到教室后面的这个角落,自然而然地,这些少年自成一个党派,王明又是这个特殊族群里较为特殊的一个,很多时候,一幅入耳式耳塞让他自己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上课老师口沫横飞的讲解在他看来,像极一只滑稽地小丑。
阴雨天里这座城市的天空,不知待到何时才能放晴。
“烂泥党”的同学想尽各种方式“越狱”,伪造假条,贿赂校警,翻墙爬树穷尽脑汁。同学们对于网吧或是台球厅有着独特的爱好和乐趣,王明虽然每次都跟从,却总是在各种地方睡觉穷极无聊做壁上观,没有其他更多的乐趣。 一次王明和同学在台球厅玩,离开的时候在门口偶然的捡到了一张飘落的照片。王明抬头却找不到人群中是谁落下的。照片上一个女孩子和自己相仿的年龄站在城墙上,穿着素色得毛线衣,在雾蒙蒙的天空下自拍。王明感觉见过这个女孩子却记不清在那里。照片后面写着一行字:天空不蓝,可又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晚自习放课后,王明一如往常那样和同学翻墙到校外,在去往网吧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女人,宽松的毛线衣,素色长裙,蓝色围巾,分明和照片上的女孩很像,但是年龄似乎大一些。他跟着女人进到了一家小酒吧,老板热情的招待女人,她坐了有半小时便轻车熟路地到舞台上唱歌,声音很轻,却很投入,唱的是一些王明闻所未的歌曲,词曲中仿佛夹杂者某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客人投来的稀落掌声,她只是轻浅地点头微笑示意。 王明找到了几首女人唱过的歌曲,之后的日子,学校的铃声和老师讲课以及黑板上写写画画的声音似乎都变成了那个女孩子唱歌的声音,王明每天都会想尽各种办法在那个时间跑出学校去听那个女人唱歌,这仿佛也成了高中岁月里最坚持的事情。生活,毋宁说是日子,也因此绽放出些许真实可感的新鲜意义来。王明穿着校服在餐厅里听歌的样子显的无比突兀但他自己却从未觉着。
女人注意到了这个每晚必到的坐在角落的特殊听客。一天女人在唱完歌后,下来坐到了王明的旁边,与他闲聊了起来,开始时王明的不自在,直到后面话语投机,两人渐渐熟络。王明发现女人天真乐观,喜欢自顾自说,思维跳跃,而他自己,其实也甘愿做一个稍显沉默倾听者。酒吧很吵,女人微醉,提议出去走走,王明答应了。在另外一个酒吧女人喝了很多酒,王明觉着她心情很不好却不晓得该说什么。俩人从酒吧出来,夜里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王明想问女人家在那里,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女人却笑着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王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女人问他翻墙出学校是因为什么,王明简单的一句“在里面没意思,不想就这么烂掉”。王明的话似乎让女人陷入某种思考,他们就这样以一前一后的走着,突然女人莫名其妙地重复者王明说的那句话,过天桥时居然哭了起来。王明愣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俩人不言语的一直走着,女人不止的流泪,似有万千无从诉说的心事,王明在一旁只有手足无措,问女人你怎么了。女人回答他没什么,可能喝多了吧,说完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开。王明一个人在路灯下,夜里的风很大,除了枝杈摆动听不到别的声音。
学校开始严打,几位校警察被开除处分,学生的“越狱”行动变的困难重重。
王明则通过保洁公司消毒中心运送碗筷的箱车混出校门,接连几天他再去那家酒吧,却无论如何都见不到女人的身影。王明有些失望,路灯依旧仍是那样明亮,王明觉着日子却忽然暗淡下去了。那天周末,他借了同学的一辆电摩托,漫无目的在城市闲逛,在老城墙上眺望。
王明回学校上课,发现高一年级音乐课来了一名新的实习老师。居然是之前的那个女人。不同的是,她不再是毛线衣,长裙,蓝围巾,取而代之的是学校统一的教师职业装,长发盘起,极不合脚得高根鞋。在学校里,女人见到王明总是客客气气的微笑,她的妆容或者其他,明显地看出让她很不自在。王明到音乐教室窗外偷听女人给低年级上课,毫无灵气的钢琴弹奏,学生在唱着死一样的教科书里面地通俗歌曲。
王明心中有所疑惑,内心一个巨大的问号亟待解决,他想起那天和女人谈话内容,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欺骗。他不停地制造和女老师地不期而遇,换来的只是她客气的故意回避。王明则变本加厉。
忽然一个晚上老师联系他叫他出来聊天,俩人开车到了一面很开阔的湖边,他取出那张照片,讲明了前因后果并把照片还给她希望她能讲明事情经过。王明也终于知道了她的苦恼,她和父母在某些观念上有分歧,她说自己虽然尊父母之命上的是师范类学校,可毕业后她不想自己的人生这么快就被定义,却没有办法违抗家里的意志,来这所学校实习完全也是父母的安排,总之背后一切都打点好了,为人师表,高跟鞋职业穿按部就班朝九晚五,这是曾经自己嗤之以鼻的活法……她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取出包里的一只口琴,吹奏过一首曲子之后,把口琴送给了王明,说是大学时自己的初恋男友送给她的。他告诉王明天空不蓝,可这有什么办法的道理,大意是有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她一直把很多事情想的复杂切深刻,但却不明白究竟怎么做,却是王明自己简单清晰的解决了很多问题。因为生活本身就是那样。最后把口琴送给了王明,说实在无聊就学学口琴。
那晚王明回到寝室,夜深人静时他坐于窗台,他把口琴轻轻放于唇边,在昏黄的路灯的光影里,吹出了几声曲不成调的颤音,仿似夜空下空灵动的叹息声。
高中老师带学生逃课去酒吧的事件不断被媒体发酵,于是女人彻底从这所学校消失了。
老师托王明的同学给了王明一封告别信,信里不知写了什么,王明看完后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信封里还有一本学习口风琴的初级教程书。
高考结束那天,天空晴朗异常,云淡风轻。王明走出考场,来到湖边,他掏出口琴吹了起来,这时的王明,已经能把口中的风琴吹出简单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