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琉璃

她需要钱。

很大一笔钱。

她握着电话听筒很久，电话那头已经是忙音了，但是她的手迟迟没有放下，那些无奈又急迫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她算了一下这个月必要的开销，叹了口气。微薄的书店营业员工资根本支持她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已经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她工作的书店，叫琉璃。老板是一个经常到处跑的摄影爱好者，开这样一家书店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还有救济像她这样来自社会底层的人。无论学习多好，多优秀，她都感觉女性立足社会的困难，还有无法融入这个大城市的疏离感。

索性，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店，仅以糊口。

钱的事情，事出突然。

风吹铃响，她习惯性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抬头望去，门口却是空空荡荡。她愣了一会儿，看着被风吹动的链帘子，又低下了头看书。门口的风铃又响了，她端坐着无动于衷。脚步声渐渐临近，直到黑影覆盖她的头顶。

她慌乱地站起来，书从腿上滑落。看到来人的时候，蓦地呆住了。

岁月似乎对他十分偏心。纵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英俊挺拔，还多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气质，自信满满。

他看到她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她想起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揽了一下掉落的发丝，压着嗓音：“欢迎光临，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他轻轻地笑起来，手指叩击着收银台的桌面，这是他以前就有的习惯，一紧张就会这样。他报了一本诗集的名字。这是一本早就绝版的书，估计大的书店根本就没有，所以他才会找到这样的小书屋来罢。她想了想，请他稍等了一会儿，自己跑到仓库后边去替他翻查。

她出来的时候，他正拿着她看过的书，认真地看着。她有些害羞，掸落了书上的灰，然后才小心地递给他。他又对她笑了笑，把准备好的钱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他是她的初恋。

那时，他们一起骑车。

一起踏春。

他们一起坐在树下读她喜欢的书，他会轻轻地把掉落在她头发上的树叶摘掉，然后对着她笑。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拥有了世界。

十里春风，不及你。

然后，像所有毕业就分开的小情侣一样，各自分开。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老旧的手机上，狡猾如他，早在自己去仓库的时候，把电话号码输了进去。

“有事的话，就找我。”

她握着手机，也不管风吹落了书。

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不受理智约束，去赴他的约的一天。明明，现实的差距是如此大。她拢了拢头发，走进他定好的包厢。

相对无言很久，他们才开始互相细细诉说自己的近况。

她知道他事业有成，知道他依旧单身，知道他或许还有可能挂念着自己，却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她踟蹰着开口，问他借钱。

他没有问她任何，就点头答应。

她把账户告诉他的时候，内心有些忐忑，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只记得最后自己飞也似的逃离了那个房间。

等他帮忙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她怕自己扰了他，又怕他忘了她。

电话铃声响起，却不是他。她听着电话里面叽叽喳喳邀请她参加活动的大学同窗，说不出有力拒绝的词汇。

她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来到酒店。这是大学富二代好友儿子的满月酒，办在这个城市最豪华的酒店。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明显，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她对着手机盖抿了嘴唇，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总是在人群中那么醒目。

她避开他从边门进了酒店，进门就看到朋友夫妇双双站在门口迎客。她摆出喜庆的笑脸，递上红包。红包纸还是新买的，便利店两块钱一张，她着实有些心疼。好在好友并不在意红包的多少，给足了她基本的面子。拉了她到一边，说个不停。

她看到他走进来，挽着一个中年妇女。她一直努力地回想他妈妈的样子，似乎跟眼前的人丝毫没有重合的地方。

她听到好友嘀嘀咕咕的声音。

婆婆的小白脸……

花钱不眨眼的金丝雀……

她看到他飘过来的眼神，在看到她以后，依然宠辱不惊，甚至嘴角还扯出一丝礼貌的笑。

她忽然想起来十年前自己对他说过的话。

纵然时光流离，我再不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