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师傅

理发店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封藏着张剃头所有的记忆，小张剃头接手这家店是千百个不乐意，他对父亲的生活和事业，投入不了多少感情。念在小张剃头顾着外出打工，是乡亲为张剃头打理的身后事，奔丧期间，小张剃头乐得无事，便抄起推剪，帮乡亲剃头。

剃头店的天井是租给几个唱戏老头排练的，过去，老张每次在天井剃头都跟着“额额啊啊”地唱，推剪“吱吱碎碎”地推，家里的白猫窝在落发堆里叫春，唱戏的绕着剃头椅转三圈返两圈，童年的小张看得滋味，现在的小张受不了这个。草草地将癞痢李的几根毛修了修，就卷起剃头箱出去了。

这次要去的是村头的老驼背家，小张剃头好不容易将卧床的老驼背支起来，老驼背不吱唔半声，低头闭眼，小张也不含糊，直接开剪，房间出奇的静。小张趁机打量老驼背的家，四个字——老无所依。好半天，老驼背的眼睛才眯出一道缝，对着镜子张望了两眼，说了句“好看”，房间又出奇的静。等小张剃完，扫净落发，去搀扶老驼背的时候，发现老驼背已经死了。小张慌了手脚，赶紧打电话到派出所，同时翻箱倒柜地找老人亲属的联系号码。

老人亲属在外地打工，不能立刻回来，乡亲们对殡葬事宜见怪不怪，于是老驼背的葬礼也由乡亲们张罗，小张也参与其中。戏里演“小花脸”的老头，极不安分，守不得秘密，“小花脸”跟小张说，往日，张剃头给小张剪头发是最认真的。还说，村里老人多，怕外出打工的子女见不到最后一面，老人会将想说的话藏好，放在床底角落。于是，小张和“小花脸”做贼一样溜进来老驼背的房间，果然从床底摸出了个饼盒子，盒子缝隙处铸满了铁锈，像无头的拉链，绝难开封。

布置灵堂的老乡亲呵斥着年轻人不懂礼数，摆放不到位。殡葬主持汪师傅骑着摩托接上了赶来奔丧的老驼背闺女，汪师傅跟闺女说悼念已经开始了，闺女进灵堂前要人未到声先到，步入灵堂要哭，嗓门越大越好，这样老驼背就能听见，不会迷了路……闺女频频点头。灵堂前，各礼数齐备，却欠点什么，恰逢闺女门外的一声“爹！”，然后冲向灵台，扑腾地一跪，闺女嗓门放得开，那些带吹笛子拉二胡的老乡亲也很识相，“齐嘚隆冬锵”地吹打，灵堂总算鲜活了起来，汪师傅满意地点点头。

闹腾过去了，闺女呆呆地坐在灵位旁，小张递过饼盒子，闺女一脸错愕。灵堂出奇的静。

小张早早地收摊，回到父亲的房间，他向床底张望，倒是发现了一个轻飘飘小袋子，袋子打开，一撮撮头发像瀑布一样落下地，趴在窗台的白猫，又跳下来窝在头发堆里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