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痣

（一）

操场上，方小忆孤单单坐在篮球架下，她没有朋友，因为她长得有点特别。

一群男生在打篮球，正午，太阳有些刺眼，眼前的某个男生更显得炫目。很多女生聚在不远处，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沐沐，加油！”这个闪耀如明星般的男生叫蔡沐然，他个子高，长得帅，除了篮球打得一流，还特别会画画。平时，他少言寡语，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篮球像开玩笑一样，恰好滚落在方小忆的面前。

蔡沐然跑了过来。

方小忆以为他是来捡球，结果他说：“不要坐在这里，危险。”

然后他向方小忆伸出手。

他的手在阳光下变得通透起来，蔓延出一种很温柔的气息。方小忆注视着他掌间的纹路，咦，他的掌缘恰好有一颗痣。痣？……

方小忆看得有点走神了。

蔡沐然忽然说：“你叫什么？”

“啊？方小忆。”她忙不迭地回答，一边情不自禁把手伸了出去。

蔡沐然拉起了她，最后用一种很轻的声调说：“真好看。”

方小忆觉得她的手被用力抓握着，都出了汗。

她红着脸，满是慌张和欢喜，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他们第一次交谈。当然，她没有问他的名字。她早就知道他就是很多女生都想靠近的蔡沐然。她也知道，自己很早就开始喜欢他了。

（二）

“方小忆，你在干吗？”说话的是她的同桌圈圈。

话音刚落，圈圈就把方小忆手上的信抢了过来。

“沐沐，听说这几天你去美国参加画画比赛了，祝你顺利。还有，那天中午我没勇气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你……”信没有写完，就被圈圈大声念了出来。

“哈哈！”一群人迅速围了过来。

“方小忆，你疯了吗？连你也和蔡沐然表白？”

“我，我……他说我好看。”方小忆咬着嘴唇，红了眼眶，小声抗议着。

“你好看？你可真会骗人！好好笑！对不对？”

“就是啊。也不照照镜子？”

“你不会以为沐沐拉了你一下就是喜欢你吧，你可真会想象。”

嘲笑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情书还没写完，已然显得支离破碎。

方小忆打开铅笔盒，把它藏了进去。

铅笔盒亮亮的，照着她的脸。

方小忆，你真的很丑吗？

那是一张并不普通的脸。虽然透着令人羡慕的粉白。然而上帝仿佛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的左脸有一颗大大的痣，黑色竟覆盖了大半张脸。

方小忆哭了起来，她多想让泪水融化了那抹黑。

（三）

一周后，蔡沐然回来了。

和周一的升旗仪式一样，这被当成了学校的一件大事。

表面上，是因为他的作品得了奖。其实是由于大多数女生满怀激动等待着这天。

方小忆站在人群中局促不安，她低着头，难受极了。

蔡沐然这个名字就像一根针，细密地刺痛着她的心。

“方小忆，我得奖了，你不恭喜我吗？”蔡沐然竟然径直走向她，拉起她的手，笑着说。

“啊？”方小忆呆住了。

四周一片哗然。

方小忆清楚听见有人说：“原来蔡沐然真的喜欢她！没想到竟然是她！”

她的心里又酸又甜。眼泪却不自觉流了出来。

“啪嗒，啪嗒”她低着头，泪水滴在了手背上。

“别哭了，会弄脏的。”蔡沐然替她拭去眼泪，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掌。

方小忆满是感动。

我是好看的，不是吗？

（四）

毫无预兆，又似乎是酝酿良久。

从这一刻起，蔡沐然向全世界宣布了，他喜欢的是方小忆。

于是，他们在一起了。

（五）

蔡沐然依然少言寡语，多数时间，他都在画画。

方小忆就这样陪在他旁边。

他说：“小忆，来。”

方小忆就把手放在他掌心。

像是某种温暖的力量，他凝视着，仿佛有了全新的勇气和灵感。

（六）

也许如果不是那一天，他们会就这样幸福生活下去。

那天，方小忆经过家里附近的便利商店，正好遇上了一场火灾，她为了救困在店里的小孩，烧伤了手，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方小忆，方小忆！”蔡沐然奔到了她病床前，他歇斯底里哭了起来，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一般。

“蔡沐然，我没事。”方小忆笑他大惊小怪。

蔡沐然把头埋在她的掌心，眼泪一层层翻滚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冷。

忽然那一刻，方小忆觉得身边的人已经不是认识的那个蔡沐然了，好像他已经走远了。

（七）

在方小忆和蔡沐然分手多年后，她去看一场画展。

身边一对母女，女孩很小。

“妈妈，看，一双手！”

“是吗？你这么小就能看出来了，好厉害！”妈妈表扬她。

眼前是一副很抽象的画。方小忆禁不住停下脚步。回忆悉数袭来，都是关于蔡沐然的。

“你在美国得奖的画上面是什么呀？好抽象呀！”方小忆问蔡沐然。

“呵呵，连你也看不懂吗？”

“看不太懂，就觉得挺好看的。”方小忆傻傻笑着，在她眼里，蔡沐然做什么都是好的。

“我就说好看嘛！”

好像是记忆深处的一道闪电。

方小忆抬起自己的手。

她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原来，那是一双手！是她的手！

原来，蔡沐然，不过，只是，爱上了她的手！

所以他所有说的情话都是对于她的手！而不是她！

难怪她的手受了伤，他会如此一蹶不振。

难怪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八）

方小忆捂住脸，坐在凳子上，哭了起来。

“方小忆，不要坐在这里。”

耳边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她认识那些掌纹，记得那颗镶嵌在掌缘的痣，自然，她更忘不了它们的主人。

她忍不住抬起头，泪眼朦胧。

眼前不断掠过清晰的画面，回忆像电影回放一般清晰。

一个声音在心底说：“不要过去，不要！这个人只是喜欢你的一部分而已。”

可不知何故，她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放在了他的掌心。

大火和悲伤都没有摧毁那个印记，反而让其愈加明显。

方小忆的掌缘也有一颗痣。

如今，恰好与对方那一颗死死相扣。

这是命中注定吧。

既然如此，喜不喜欢或者喜欢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呢！

方小忆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

她绽开了笑容：“蔡沐然，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