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

一、裙子

冯晶是整理柜子的时候在最底下发现这条裙子的，细密的蕾丝因为长久的挤压已经有点变形，颜色也由纯粹的白变成暧昧的淡黄。

三年前的夏天买的。

那时候，除了工作，她唯一的生活主题就是，相亲。

刚结束了四年大学恋情。

只想赶紧跳过恋爱，找个人，结婚。

就相亲咯。

跟很多人。

从星巴克到土菜馆，IT男到文青，见面就对她表白到一个月只发一个短信调情。

冯晶屡战屡败并且乐此不疲。

想忘记点什么，就得依赖点什么。

依赖不了男人，那就依赖相亲。

路过百盛的时候，ZARA又在打折，她一眼就看到了这条不是自己万年工装风的俏皮裙子。

心想不能总是穿着西服跟人约会，像在卖保险。

打车回家的路上，抱着裙子，看着城市闪烁的霓虹，冯晶莫名决定，这裙子就专门用来相亲吧。

穿上继续。

遇到评头论足的富二代，冯晶无聊地看着对面酒店的LOGO发呆。

然后就看到王爽。

王爽和李清在门口上演着激情分手戏。

拥抱、推开、拥抱、再推开。

李清最后一次推开王爽，穿着小高跟不回头地走掉。

王爽欲追，想想又停下，然后默默地蹲着抽烟。

冯晶觉得有趣，盯着王爽看。

恰好对面的富二代也觉得无趣，相亲再次草草收场。

冯晶出门打车。

夜风里穿着单裙有点冷，开始后悔拒绝了聒噪的富二代开车送她的要求。

这城市的车有名的难打。

冯晶焦躁地回头，发现王爽还在蹲着抽烟，在路边的阴影里只有烟头忽明忽暗。

她走过去，要了根烟。

裙子不错。

这是王爽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做爱的时候，冯晶盯着那条搭在椅背上的裙子，忽然也觉得挺适合自己。

王爽是做手工皮具的，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店里，他说李清就是因为觉得他闷，又赚不到大钱，然后离开他。

冯晶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些，既然上了床，那么就先处着吧，整好七月份公司的项目一个接一个，不在提案就在提案的路上，没法再频繁相亲。

冯晶过生日的时候还在客户公司，王爽赶过去等在楼下，送了个自己做的皮手机套给她，她有些吃惊，一个人在异地惯了，很久不过生日。

日子照旧，冯晶不忙的时候两个人会在王爽的店边上吃点路边摊。

周末的时候去爬山，王爽会提着包，跟在冯晶后面，亦步亦趋。

然后看点爆米花电影，冯晶沉默地吃零食，有时候会睡过去，醒的时候王爽还在大声地笑。

忙案子，加班到深夜，王爽给她电话，说煮了点饺子，会在家等她。

之后冯晶告诉周围的人，不想相亲了。

九月四号是王爽生日，虽然觉得他根本不像处女座。

还是抽空去了百盛，买了条Levi's的牛仔裤做礼物。冯晶是那种不愿意欠人情的人，即便是在一起。

回到家，晾衣服，那条裙子，觉得似乎该收起来了。

叼了根烟，带着礼物，忽然心情好起来，想起来很少主动去找王爽，买了点菜去找他。

冯晶回想起来，开门看到半裸的李清和手足无措的王爽那个瞬间，自己其实很淡定，体面地把菜和礼物放到地上，关门退出。

打上车从倒后镜里看着在后面穿着睡衣奔跑的王爽，感觉又像第一次见面那么戏剧。

真狗血。冯晶对自己说，然后拍拍师傅，开车。

紧接着执行了一场外地的大活动，忙到站着也能睡着。

结束的时候，因为便宜，订的是红眼航班。

深夜到机场。

冯晶疲倦地买了罐咖啡，打开了一直关着的手机。

王爽的短信：对不起，其实第一次看到你穿的裙子，李清也有条一样的。

忽然觉得头疼的厉害，然后放声大哭。

直到地勤关切地走过来。

冯晶擦干眼泪，用冷水洗掉花了的妆，看了眼镜子，上飞机。

回家的时候，四下漆黑，她像被瞬间抽掉了生命的玩偶，瘫倒在床上。

视线所及，裙子还挂在阳台上，静默不动。

勉力站起来，拽下裙子塞进柜子。

然后，蒙头大睡。

记忆褪去。

她把裙子叠好，放到准备扔掉的那个藤箱里。

然后起身拉开窗帘。

大好日光倾泻进屋子里，夏天又来了。

明天就要搬家了，她想，关门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