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个老婆背回家

    女友小颗早就不止一次向我郑重声明：结婚那天，不需要我有豪华车队接亲，只需要我把她从娘家一路背到新房。

我认识小颗的时候，她已经父母双亡，又没有什么亲戚。我只是在她房间里看到过她父母的上半身遗照，是一对慈祥可亲的老人。她父亲看得出身体很壮实，而且明显比她母亲高出一头；她母亲则像她一样小巧瘦弱。其他情况一无所知。终于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小颗中学时的一篇作文，题目起得有点吓人——《我的“狼狈为奸”的爸爸妈妈》：

　　“……用‘狼狈为奸’一词形容我敬爱的爸爸妈妈，我本来是不敢的。但在我们家，那都是爸爸妈妈的日常用语，是他们经常自嘲和互相打趣的形容词。正是这种乐观、开朗、幽默的性格，帮助他们战胜了生活中许多常人想像不到的困难，使我们这个贫穷的小家充满了欢声笑语。‘狼狈为奸’本来是一个贬义词，它的意思是指狼的前爪很长，后腿很短，狼善于使用前爪做事，不善于使用后腿奔跑；而狈这种动物呢，正相反，前爪短，后腿长，善于使用后腿奔跑，不善于使用前爪做事。于是它们两个就联合起来，狈整天把狼背在背上，狼靠狈行走奔跑，速度很快；狈靠狼抓东西、指路什么的，动作很利索。它们两个取长补短，发挥各自优势，一起做了许多坏事。现在这个词在我看来，却是天下最美好、最温馨的褒义词，它代表的是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爱。我的爸爸妈妈就像‘狼’和‘狈’一样，谁也离不开谁。爸爸整天要把妈妈背在背上，因为爸爸只有双脚，没有双手；而妈妈刚好相反，没有双脚，只有双手……”

　　看到这里我心头一颤，从来没有听小颗说过她父母是残疾人。从那张半身遗照上也看不出来。我开始有点明白小颗为什么会提出那个奇怪的要求了，我又赶紧看下去：

“……爸爸未成年就在外打工，在一家没有安全设施的黑工厂里，让一次触电事故夺去了双手双臂；妈妈的遭遇更为悲惨，她十六岁的那年被人贩子从家乡拐卖到外地，倔强的她一次次想找机会偷跑回家，又一次次被买她的人抓回来。最后一次，买她的人为了不让她再跑，就残忍地把她的双脚砍掉了。随后引起感染，不得不从大腿截肢，妈妈从此不能走路了。他们遭受了几乎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幸，但他们又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最终遇到了一起……”

我被深深打动了，向小颗问起她父母的事，是不是真的？问她要求我结婚那天背她过门，是不是与她父母有关？她说是真的，她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纪念她的父母，让九泉之下的他们放心，她找到了一个可靠的男朋友，就像父亲终生呵护母亲一样，这个男朋友也会终生给她一个坚实的靠背和温暖的归宿。

　　结婚的日子到了，我有点反悔起来，觉得当着众多亲友的面不好意思，但小颗却十分认真，把外面的新娘礼服一脱，里面穿的是一套运动衣，看来是为了好让我背。我吞吞吐吐对她说：今天人多事多的，恐怕耽搁时间，改个日子弥补吧。小颗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别怕，今天不是你背我，是我背你。”说着双手扶膝，背对我弯下腰来，竟然是说真的。

　　我大吃一惊：“你不是说要像你爸爸妈妈一样吗？你看上我也是因为我像你爸爸一样高高大大的，以后好背你。你不是说我们要互补，要成为最相称的一对吗？”

　　小颗抬头瞅了我一眼，说：“我们这样就是最相称的。我原来希望是我又高又大的爸爸背我又瘦又小的妈妈，我觉得那样才相称，所以我从小就把大家都骗了。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触电失去双手双臂的是我妈，从小被拐卖，被砍断了双脚的是我爸，人贩子把他整成那个样子上街乞讨，会得到更多同情。我爸妈后来‘狼狈为奸’这几十年，不是我爸背我妈，一直都是我妈背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