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手纸飞

　　那天，我看到两个科里的废报纸堆成了小山，已经没地儿搁了，于是便找来收废品的师傅过秤，换得三十块钱。

　　俗话说：一人为私，两人为公。过秤收钱的时候，我特地请一个同事作证，并征求他的意见：“你看，这卖得的三十块钱怎么处理？”

　　同事说：“你是领导，你说咋处理就咋处理。不就三十块钱吗？你自己买包烟抽得了！”

　　我一听，那可不行，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可公私分明这规矩我懂，既然是公家的钱，就要用在大家头上，我可不能化公为私。

　　这么一想，我就去了超市。

　　可是左看右瞧，就是没发现什么合适的东西。正在伤脑筋的时候，突然，我注意到有个顾客提着一摞手纸从身边经过，一问，正好三十块，我不由灵机一动：对了，就买摞手纸回去。一摞手纸十个卷儿，可以分十个同事用。

　　分配计划表造好后，我把这十个卷儿的手纸分了出去。可没料原本这么单纯的一件事儿，后来却变得意想不到的复杂。

　　这不，几位平时关系都挺不错的同事，第二天一上班便给我打起了招呼：“郑主任好啊，嘿，现在福利待遇提高，连手纸也发了，这是个好兆头啊！看来，弟兄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哪！”

　　我忙解释，说这手纸是用卖废报纸的钱买的，以后待遇咋样和这手纸没关系。可他们听了却直冲我笑，那笑容真是难以琢磨。

　　这波儿刚过，又有人来了，是我的同事兼女朋友小莉。她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趁着四下没人，一把将我拽住，连扯带拉到了一个角落，半嗔半怒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想出我的丑是吧？”

　　我一时懵了：“我怎么了，这段时间好像没得罪你啊？”

　　小莉虎着脸说我装糊涂：“那卷手纸是你放在我桌上的吧？怎么送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就不会送点好的？送这个我就能与你‘心相印’了？哼，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钻戒，你没听说过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其实我买“心相印”这牌子的手纸，只是因为价钱合适罢了，哪考虑得那么复杂？我赶紧给小莉解释，说这是卖废报纸的钱，大件儿买不了，只有买这种东西才好分给大家一起用。这钱我总不能自己贪污了吧？

　　好说歹说，小莉才勉强相信。

　　小莉嘟着嘴走后，我头正痛着，后勤科的胡科长又来兴师问罪了：“郑大主任！”

　　这胡科长原本脾气就大，现在听他这一声“郑大主任”，我心里不由暗暗叫苦，只好赔着小心道：“胡科长，有何指示？”

　　“指示谈不上，只求你不砸掉我的饭碗就行了。”胡科长气鼓鼓地说，“那手纸是你买的吧？我胡某人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比方说，局里每个月应该给每个职工发一卷‘心相印’的手纸，你郑大主任可以指导啊！怎么，不把我胡某当朋友了？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经胡科长这么一轰一炸，我总算明白过来：这类事按理应该是后勤科操办的，局里本来福利就差，同事们意见大着呢，我现在一买手纸，这不是在将他胡科长的军吗？

　　没办法，我只得连连拱手，再三对胡科长解释，说这是卖废报纸的钱，买不了别的，就买了手纸，并没有其他意思，怪只怪我考虑欠周详。

　　“我错了还不行吗，胡哥！”我拍了拍胡科长的肩膀，一个劲地说着软话，就差下跪了，“这样吧，晚上夜宵我请，我先自罚三杯！”

　　这话儿算是说到胡科长的心坎里去了，要知道他好的就是这一口，他这才平静下来，缓步离去。

　　这样闹腾下去，我怎么受得了？我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好在这以后风平浪静，没人再找我的麻烦了。不过，我为此却落下了“手纸恐惧症”，上班头件事儿，就是看买给大家的那些手纸还剩多少。我心说：“快快用掉完事吧，免得天天看到触目惊心。”

　　当十卷儿手纸用到只剩最后一个纸芯时，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就在这一天，局长悄悄把我喊去他的办公室，用推心置腹的口气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真不愧是我一手提拔的，你这办公室主任当得靠谱啊，说话做事这么含蓄！”

　　我糊涂了：“局长，发生什么事了？”

　　局长说：“唉，不瞒你说，幸亏你给提了个醒，不然我就倒霉了。”

　　我越听越糊涂，仗着平时和局长关系还挺热乎，便直截了当地说：“局长，我真不知道什么事啊，你还是快告诉我吧，别卖关子了。”

　　可是待局长把事儿一说开，我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局长说：“还不是我跟小兰那点子事，差点叫那黄脸婆给抓了现行。我现在才明白你发手纸的深意，你这是在提醒大家要把自己屁股擦干净……有意思……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