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林岛屿 远 离 1 主卧 夜 这是间不大不小的卧室,一看那团花壁纸便知装潢风格之老气,由此可以想象整个房子的模样:一室两厅,毫无表情的客厅白墙,经济耐用的木制家具。事实上却是如此——那几乎是每个普通家庭的模样。 绝大多数家庭成员不外乎:父亲、母亲,孩子。 卧室内母亲赵梅身靠床背,说话间脸色时红时白,话语断续——看得出病得不轻。 坐在床沿边的年轻男人叫宋源杰,是赵梅唯一的儿子。宋源杰身穿一件淡绿无袖衬衫,浅色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清爽,尤其是斜斜的刘海更衬出他五官的精致,然而他又是瘦弱的,匆匆一看像个高中学生,怎么也联想不到他其实已年近三十。 另一侧,赵梅丈夫老宋倚着门微笑地看向妻儿。 源杰看着病怏怏的赵梅:妈,我知道你们担心我。 他低下头,带着三分犹豫三分坚定的语气:妈你相信我,我和他断了。 母亲苦笑:不来往了? 源杰也苦笑,低下头。 “砰”一声,老宋被吓了一大跳,转头才知是窗外烟花轰鸣。 2 主卧 夜 老宋回过神看向床边,这时源杰不见了,待在床上的只有妻子。赵梅身靠床背,一声不响的,脸上没有丝毫微笑,不动声色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赵梅的脸是僵硬的,和她的身体一般僵硬。 老宋右手端着粥碗,左手上扬擦了擦眼睛。离开主卧经过客厅,客厅白墙上是张灰色遗像,老宋笔直走着尽量不看相片上源杰那张微笑的脸。 来到厨房,放下碗后他瞧见窗外一束接一束升腾的烟花。 老宋直着身子仰着头,火光下满布皱纹的脸上尽是泪痕。 字幕:远离 影像:烟花绽放天空 3 主卧 清晨 老宋猛地睁开眼,从床上起身下地。 来到厕所他拿起牙刷,盯着镜子刷牙时他仿佛察觉到什么——好像有双眼睛窥伺他。瞥向窗外,窗对面是邻幢楼,从这一角度可以瞧见邻幢楼的标准阳台,阳台上空空如也,老宋重新把牙刷塞进嘴,他觉得最近自己有点神经兮兮。 4 曾树生家(阳台) 清晨 就在老宋转头的一刹那,一名男生慌张转身并迅速贴上墙。阳台处的独居男人名叫曾树生,浑身瑟缩的他手拿一副望远镜。 这曾树生一米八的个,身材健硕,行为却畏畏缩缩。 5 菜场 早上 老宋穿上拖鞋,开门。他提一只菜篮走在路上,到了菜市简直人挤人,但老宋一往前走人群就避开他,对于这些老宋已经习惯了。他先是买些鸡蛋,后又走到猪肉摊,只见屠夫老王叼一支烟,老宋手指一条瘦肉,低声下气地说:老王,麻烦来块瘦的。 屠夫老王斜着眼看他,朝他吐口烟,接着一刀砍下。 老宋扬了扬手,却还是呛了口烟气。 老宋提着菜篮走过菜场狭长湿漉的通道,买菜妇女纷纷避开他并投以异样的眼光,有些还对他指指点点,老宋加快脚步离开。 其中一名穿睡衣的中年妇女小声对另一名大妈说:你不知道他儿子…… 大妈诧异地回应:真的假的? 老宋立刻转身,他从菜篮里掏鸡蛋往那俩女人身上砸,女人们尖叫。 6 家 早上 曾树生身穿一件脏兮兮的POLO衫走上楼梯。 树生掏出钥匙打开门,经过客厅来到主卧看了眼卧病在床的赵梅,接着转头悄声摸进次卧。 他拉开窗帘,早晨明亮的阳光下无数金的灰弥漫。阳光与尘埃之中,他看见了源杰。源杰穿一件灰色毛衣,深色牛仔裤,他头枕床背双眼迷离地看向前方。 树生走到床边顺势躺上床,他侧过身抚摸起源杰的右手皮肤,源杰松懈身子,两人并排躺着。树生右手食指在源杰的脖颈上画圈圈。 源杰转过身背对树生:痒死了! 床柜上的闹钟静静地走,已过10点20分,闹钟发出一声尖叫。 树生下床,想要开门却又停下,他依着门背:源杰,明天还见吗? 床上空空如也,他愣了半会儿,然后靠着门整个人如水般倾泻下来。 7 厨房 中午: 老宋手提菜篮,上楼开门。老宋的头发乱糟糟的,枯瘦的手上有几道血痕,衣服也脏了,上头尽是些脏兮兮的污渍。 老宋来到厨房,把青菜,瘦肉丢进水槽放水清洗,继而提刀细细切肉,剁成肉糜后装进盆。 不到一会儿,老宋便把肉糜和蔬菜丁,米饭放进高压锅。 窗外的麻雀停在树枝上摇头晃脑,老宋望得出神,直至高压锅止不住得“扑哧”响,他这才关掉了煤气。 老宋把粥倒入碗内,接着回卧室换了套正装。 等那粥凉了一些,老宋端碗进卧室。 老宋:嗳,你慢点。 赵梅因为身体瘫痪并未喝进,粥液反而从嘴角溢出,老宋掏手帕为她擦拭。 粥喝得差不多了,他把碗放在床沿,他看着赵梅:和你说件事。我早前和一户人家商量过了,那家人姓张,他家女儿两年前生了大毛病,年纪轻轻就不在了,和我家源杰一样,都是同一年去的。 老宋看着赵梅,双手不知放哪,于是双手交叉:我原本是想和你说的,可心里老怕成不了事。不过这回我摸清了,这张家人穷,也没什么文化,应该讲得通。你等下,我拿——我拿张家女儿的照片给你瞅瞅。 说着,老宋掏出一张泛黄的相片。 老宋:样子算是好看的,就是家里穷没念过书,可话说回来不是这情况还临不到我家头上,你说是不? 说着老宋手拿相片捧给赵梅看,过了一会儿老宋收回照片。 赵梅瘫在床沿的右手食指微微地,微微颤动,而她的脸努力地呈现出某种不快乐的神情,老宋站起身,退后一步,居高临下地对她:为什么又是这副表情,我最烦你这副表情了。 赵梅呼吸得厉害带动了僵硬的身体,静默空气中有种刺激人的咕咕声——那声音洪水般从她喉咙里翻滚而出。 老宋:难道我想让儿子结婚也错了?我们下午都约好了。你别这样看我!别! 说完,老宋转过身留下个孤单的背影。 老宋:我受不了—— 主卧阳台外的香樟静静伫立,微风慢拂,枝头一叶缓缓飘落。 “砰”一声,老宋转过身,原来是赵梅硬生生把碗碰掉,只见一地碎片。 8 主卧 下午: 老宋看了赵梅一眼,快步走出卧室,身体紧绷如一只受惊的猫。 “砰”一声。 听见摔门声的树生歪着头静静靠在次卧门背。 9 汽车 下午 老宋手提一袋水果拉着扶手,到站后老宋下车。四周平房稀疏老旧,这与老宋笔挺的衣装显得格格不入,老宋走了好一会儿拐进巷子,摸进了一户破落人家。 10 张家老房 下午 张家男人坐在正座,老宋坐在副座。 老宋有些热,他还有些晕,不是因为中暑,完全是因为头顶轰隆作响的挂式风扇。张家女人从采光暗淡的厨房端出一杯茶,老宋客气了下也未喝。 女人坐下:宋师傅啊,你们家的情况我知道一些,但你家孩子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这儿也不太了解,这毕竟我们也谈了些日子。 老宋擦着汗拿出相片:我家孩子。 老宋:孩子人好,工作也好。 老宋指指照片:你们看看多好一孩子。 张家男人说:小伙子看上去挺精神。宋师傅我想问个事情,这事我一直没好意思说。 老宋:没事,你说。 张家男人:您家孩子怎么那么年轻就,就走了?他是? 老宋原本微笑的脸顿时结了冰:我儿子他……是工作事故。 老宋并不往下说,寂静空气中除了电扇声还有很刺激的一声,等到大家都意识到那声音时这才发现窗玻璃被砸出一个洞,地上除了玻璃碎渣还有罪证——红砖块。张家男人缓过劲后立马跑出门,喊:哪个臭不要脸的…… 老宋也慌着出门,金色阳光中瞧见狭长巷道上飞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想也没想便跟着那身影跑去。 11 巷道 傍晚 老宋终于在拐弯处拽住了那个身影,他是曾树生。 树生被老宋按在墙上,老宋看着喘气不止的树生,树生并不害怕反而恶狠狠地盯着老宋,老宋倒怕了立刻推开他。树生被重重摔在墙上。 老宋:疯子! 树生靠着墙,双手放身后,低头:我求你,我这辈子没求过人,我不想—— 树生说话时像是有种莫名的不耻感,于是说不下去般咬住下嘴唇。 老宋浑身颤抖:我儿子死了我不发丧,我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这一天,我们日子都说好了——你都听到了吧!曾树生你给我听着,你要敢再跟着我,我就报警。 老宋离开巷子。 树生蹲下身点燃一支烟,不知是否烟雾熏烟,他的眼睛里有着细细的红血丝。 12 家 傍晚 老宋回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广告时段音量大得厉害。 老宋缓缓躺在沙发上,他缓缓闭上眼。 13 家 傍晚 树生坐在卧室边角的座位上,幻觉中他看见源杰靠着床背看书。 源杰顽皮地跳下床,张开双手,面对他:嗳,你过来。 树生直愣愣地起身慢慢朝床边走去,他同样张开双手,但他什么也抱不到。 树生突的退了一步,他顺手拿上床边的望眼镜走向阳台,床边还有些几月未洗的旧衣。 望远镜望得到老宋家,树生从口袋掏出烟,点燃后大口抽了起来。 太阳西下。 14 家 清晨 树头的麻雀停了一会儿,鸣叫着朝远方飞去。 阳台地上一片零碎的烟头,树生被雀鸣吵醒,于是立刻拿起望远镜,起身看向前方。镜头内,老宋从厨房拎起菜篮正要出门。 树生回到卧室,把望远镜丢在床上。 15 主卧 早上 老宋出了小区,树生却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 老宋的房子并不大,但想要找样东西却很难。树生翻箱倒柜似的搜查物件,甚至连厕所和厨房都翻了个底朝天,但他找不到——找不到他想要的。他发泄似往地上砸东西,随即来到主卧,瘫痪的赵梅此刻惊恐地望向树生。 树生:源杰在哪里,我找不到他。 赵梅眼中泪光闪烁,她闭上眼,一会儿又睁开。 树生:我找不到他,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我只好对不起你了,你别怪我。 说完树生抱起她,随后他颤抖着身子背起了一个瘫痪的母亲。 当他背赵梅出门时,几个邻居站在楼梯上方远远看着树生——屋内的动静实在大。 16 树生家 傍晚 树生穿过看热闹的邻居们跑下楼,回到家把赵梅安置在床,自己则靠在门背,紧绷着身体。 他的嘴巴里发出奇妙“咕咕”声,像极了赵梅从喉管滚出的悲鸣,于是双手捂住嘴巴。 17 主卧 早上 老宋提着菜篮上楼却发现家门大敞,四周都是些围观邻居。 老宋家被翻得七零八落:门旁的鞋子、厨房的碗筷,倾斜的椅子……他进了卧室发现赵梅不见了,于是跑出来,双手拍着大腿。 老宋:人呢? 他摇着一旁的邻居,问:我问你人呢?我老婆人呢? 邻居中有个女的回答是个男人干的,这时大家都沸腾似的迎合。 18 楼梯口 早上 老宋听后立刻跑下楼,当他气喘吁吁到了树生家门口,使出全身力气大力敲打,他几乎是发狠般喊:曾树生,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她都那样了——你还是不是人?你开门,你有事冲我来啊—— 过了一会儿老宋实在受不了,于是坐在地上靠着门,一边哭一边叫。邻居们由少至多地从楼梯口伸出脑袋来,其中一个掏出手机。 屋内两个人一个站着靠门背,一个躺在床溢出两道泪。 树生经过卧室,走向阳台,他手扶阳台栏杆,眼神空洞地望着楼底。 一支烟的工夫,楼下响起警笛声,原来是邻居怕吵闹报了警。 树生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呈现出某种畅快淋漓的笑。 19 调解室 中午 调解室外有个女警察向里一张一望,室内一名男警面对老宋与树生。 男警察说:曾树生,你为什么劫持宋天明妻子赵梅。 树生沉默。 调解室外来了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警察,这时门外俩警察攀谈起来。 女警:这宋老头真可伶,儿子前年自杀了,老婆不久后瘫了。 年轻男警附和了几句:他儿子怎么死的? 女警轻声:你刚来这儿不知道,瞧见里头那男人没,他和老宋儿子的关系可不一般,宋老头后来到男人单位闹,那男人没怎样,这宋老头儿子倒跳楼了…… 男警察等了许久未听到回答:说话! 树生:我不想劫持她,我只要他儿子宋源杰的骨灰。 男警察:你要骨灰做什么? 树生:这样他就用不着结婚了,他不想结婚的。 男警察登时往椅背一靠:曾树生,你和宋源杰是什么关系。 树生:我是他—— 树生还没说完,老宋站起身,厉声说:你给我闭嘴! 警察:宋先生你先坐下。 树生瞪大双眼盯着老宋,继而又转头面向男警察:我还不能说?我偏要说!我是他—— 老宋对着树生就是一巴掌,随后两人便扭打在地,男警察看情势复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两人: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扭打了好一段时间,树生却不还手了,老宋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冲进来的几名警察死死按住老宋。树生盯着老宋,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憋着话不能说,他多想说话,他的面部表情狰狞却又抑郁,于是他对着老宋顺理成章地大叫,尖声大叫。那是他曾树生这一辈子喊叫得最响亮的一次,警察们没有办让树生停止尖叫,于是他们试图拖树生出门,拖向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男警察:疯了!这人疯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但这一过程中,这一空旷的走廊中,曾树生仍大声尖叫,谁都听得到。 背景声:尖叫,双腿滑行在地的磕碰声 画面:黑屏出字幕 尾声 老宋手捧一束花站在一座墓碑前,那碑还未刻字。 老宋:他们都说是我害了你,那又是谁害了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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