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若有晴（九）

作者：郝极

九、知与谁同

杨小赵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和胖子下了楼，却发现电动车不见了。

     “你看你看，亮亮来接你你偏不让。”

     “哪知道大白天车也会丢啊，没事儿，我再叫他过来好了。”

    杨小赵挂完电话才发现胖子既不着急也不呼天骂娘，居然揣着裤兜在发呆。

     “怎么不报警啊你。”

     “这就是报了警也找不回来啊，反正这车也不怎么骑，啥时候丢都不一定呢。再说，今儿是你生日，我这儿添什么乱啊。”

     “不是吧胖子，你连维护个人财产的兴趣都没啦？平时放坏一西红柿也没见你这么淡定过，你的觉悟狗吃啦。”

     “唉，无所谓啦，这车本来也不是给我自己买的。”胖子耸耸肩，依旧低着头：“咱们去路口等他过来吧。”

     “不是给你自己买的？那……难不成是给我买的，但是又不逢年过节碰生日的，所以没好的理由送我咯？我说你怎么买一粉色电车嘛。”杨小赵洋洋得意。

     “我说杨小赵，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你交那点房租对付水电都够呛，好意思叫我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杨小赵惯性地捶上去一拳，俩人儿也没再说话，往前走着。快到路口的时候，小赵好像想到了什么，很认真地扭过头看着胖子。

     “我知道了，你这车肯定是要送给路筱迪的，对不对？”

     “是哦，那天你看见我们俩了。”俩人一前一后站定，胖子又把手插进裤兜，表情有些痛苦。

“这孩子真可怜，自己都贫血，还要每周末都骑自行车到郊区去做家教，到那里要一个多钟头呢。有次坐公交车，看见她在外面的一间修车铺修车，是那种不锁放路边也丢不了的车。我当时就下车去买了这辆电动车让她骑回去，她不肯。我说，你不骑让你姥姥姥爷去买菜骑也好啊，这才勉强把她送到了家，可是她姥姥姥爷也说我没必要再照顾他们了，看见我只会让他们更难受。”胖子说着有些激动，抿抿嘴唇，摸了根烟出来点上。

     “小迪抑郁症看好的时候，他们就说以后没必要再见面了，可是赔偿那点钱给小迪看病花得差不多了，她以后还要上学。全家就只靠她姥爷的退休金，我不帮他们，谁帮呢？”

     “我说胖子，平时也没觉着你脑子这么不好使啊。送东西不要那么直接好不好。你以为你是在关心他们？你的同情更像是在施舍，你良心是过去了，他们的尊严呢，你考虑过没有？”

     “这不是尊不尊严的问题，是我本来就欠他们的啊。”

     “胖子，你要搞清楚，以他们一家人的个性来看，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求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施舍。”

     “那我怎么办，老的老，小的小，都执拗得要命。”

     “这个~”杨小赵想想，打个响指“我有办法。”

     “真的？”胖子扔下烟头拽住杨小赵的胳膊。

    杨小赵却不理会，挣开他朝路边招了招手，是韩亮的车过来了。

    胖子小跑着跟在杨小赵身后，一路问着：“你说的是真的？”

    坐到车上还一直问：“你说的是真的，什么办法啊？”“不是逗我吧你。”“求求你啦，早说晚说都一样嘛。”

    杨小赵只是笑而不答，韩亮笑话他：“我说胖子，不要再纠缠我女朋友了，犯贱的频率不带这么高的啊。”

很流程的生日，大家先是乱作一团地吃饭抹蛋糕，然后去K歌，平日里除了去“之为”帮忙就是泡在实验室的宋淼淼居然是个麦霸，不是独自霸着麦就是霸着另一支麦，好像都没有她不会的歌。杨小赵上洗手间才看到父母大人的七个未接来电赶紧回了过去。老杨还是说：挣得钱该花就花，开心就好，和朋友们继续high啊。老王依旧在要挂掉之前嘱咐：就你那工作，在哪做不一样啊，回来多好，我和你爸爸还能照看着你。杨小赵偷笑：老杨都开始掉牙了，你们还照顾我？杨小赵上次回去的时候看到老杨缺了的门牙后突然很心疼很想留下来，可两个城市也不远，她又实在对这个生自己养自己也伤过自己的城市还耿耿于怀。此后老杨的门牙时不时在杨小赵脑海里蹦出来以下，让杨小赵动不动就自我谴责一番，觉得自己成长地简直太慢。

回到包间他们已经在玩真心话了，胖子照旧早早喝高了，又在掰着指头数自己的前女友们。杨小赵无奈地抿抿嘴，谁说酒后吐真言来着，她搬进来一年有余，就没见胖子有过正经的交往对象，还把自己塑造得像个情圣一样。倒是韩亮，三十出头就在这个的城市有了房子和车子，文质彬彬也没有啤酒肚，身边蜂啊蝶啊一大群，怎么会看上毕业不到两年对他事业毫无帮助的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胖子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却看见杨小赵歪着头坐在客厅的电脑前敲着什么。

“昨晚玩到那么晚，今天又不上班，你也不赖个床，这可是亵渎周末啊。”

杨小赵不回头，伸直手臂摆摆手示意胖子过来。

“什么呀，还鬼鬼祟祟的。”胖子晃悠着走到跟前儿，没戴眼睛，脸几乎要贴到屏幕上念道：“叉叉奖品派送单，尊敬的樊培炎先生：感谢您对本公司产品的支持和信任，为答谢新老客户，特在年庆之际进行回馈抽奖活动。恭喜您抽得电动车一辆，请核实签收。请继续关注本公司产品。叉叉叉，叉年叉月叉日。”

“杨小赵，你这逻辑不够严密啊。”胖子语调一转：“不过确实是个高招儿，想不到聪明这玩意儿也能传染哈。”

“那也是我传染给你！哎，胖子，你记不记得他们家都用什么牌子的电器啊，或者洗发水、橱柜、地砖什么的都行。”

“这个~”胖子挠挠头：“容我想想。”

“对了，那时候他们家空调坏了我帮着看过一次，跟咱用的牌子一样！”

杨小赵点点头回过身打了几个字敲回车：“搞定！”

接下来俩人一块儿去挑了电动车，胖子在离小迪家隔一条街的地方下了车，等杨小赵的好消息。胖子坐在一棵法桐下看着杨小赵的背影在前面一拐弯就不见了，目送里有有期待应该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儿吧。电影里的向左走向右走通常都约定好了，不许回头，因为那个背影再也不会期待你了。胖子仰起头，眯起眼睛看叶缝里漏下来的阳光，心里想着或许有一天杨小赵的这么一个转身，就定格成自己脑海里的最后一幕了。

两个人大功告成，吃过“庆功宴”刚回到家，杨小赵电话就响了。

“赵儿，你想好没有？”

“想好，我想好什么啊？”

“你别装啊，到底行不行嘛？”

“不是，什么行不行，你先说清楚什么事儿啊。”

“赵儿，我礼物你是不是没拆呢？”

“哦，礼物啊。我都没拆呢，早上有点事儿出去了，没顾上，我这就拆还不行？什么礼物啊，搞这么神秘。”

“嗯，等你回复哦，亲爱的。”

杨小赵还是喜欢韩亮叫自己“赵儿”而不是“亲爱的”。如果“赵儿”让自己感受到的是刚刚好的宠爱的话，那“亲爱的”就有点像一个来自暗处的妩媚的笑，让自己在眩晕里带着些不安。

她走到沙发前头，在一堆礼物里翻啊翻的，认不出哪一个韩亮的。

“找礼物呢？这个是我的。”胖子跳出来，指着一个米色的盒子。

“哎呀，我找韩亮的啦，你那么小气，该不会送我一双橡胶手套让我协助你洗碗吧。”

“喏，这个是韩亮的。”胖子也不生气，拿起一个酒红色的盒子说。

杨小赵拿起来撕开包装，打开盒盖子，不过是一块儿手表。

“这有什么呀，就一块儿表，非得叫我看。”小赵说着把盒子放了回去。

“杨小赵，手表是奢侈品啊懂不懂，你不稀罕可以送给我啊。”胖子说着把表从盒子里掏出来，突然就不做声了，表情也严肃起来。

杨小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盒子里似乎还有东西，伸手拿了过来。

原来盒子底部还躺着把钥匙，钥匙下面是张拍立得的照片，半拉床前摆着一双情侣拖，下面的一行字是拖鞋们的旁白：我们在等待我们的男女主人哦^_^。杨小赵头皮一紧，血都好像一下子都凝固了，才明白过来刚才电话里的声音为什么会有异于平常的腻。